眼淚和鼻涕混合著嘔吐物,一陣陣噴濺在潔白的雪地上。
她不停地摳,不停地吐,胃都開始痙攣絞痛,五臟六腑都快吐出來。
可她不敢停下動作,直到吐得干干凈凈實在吐不動了,再吐出來的只有酸水帶著血絲的時候,身體都因為強烈不適而震顫,她才終于停下手。
那廚子趁此提著斬骨刀步步逼近。
云琛此生第一次忘記反抗和抵擋,全然忘了自己所有武功路數。
什么勇敢!什么云老虎!什么守衛江山的大英雄!統統消失不見!
只有前所未有的極度恐懼和羞恥,叫她抖如篩糠,哆嗦著翻身爬起,像個逃兵似的,連滾帶爬地向外逃去。
廚子凄厲的笑聲如鬼影緊跟其后,云琛聽見更多的,卻像是妙妙在哭喊“云哥哥!”是丹蔻絕望的慘叫,那北伐將士被擰碎脖頸的聲響,還有多吉撕心裂肺充滿恨意的嘶吼。
一幕又一幕,如一刀又一刀,狠狠捅進這世上最潔白的靈魂,像是拼了命要剖開那純粹善良的血肉,逼出一個最膽小怯懦、自私無能又偽善的她。
一切意志都被擊潰,她的視線變得光怪陸離,耳邊像有萬鬼凄笑怒罵般嘈雜。
她狼狽地摔倒在地上,一下被那廚子追上,怔怔看著斬骨刀劈過來——
緊接著,她看見那廚子身子一震,緩緩倒下,顏十九高大的身形出現在其背后,手中握著一把長劍。
顏十九的神情無比堅定,干凈利落地砍死那廚子,剛要上前去扶云琛,消失許久的店小二、伙計和掌柜,不知從哪里又冒了出來,嘴里怒喝著“敢斷老子財路?殺了你!”齊齊朝顏十九沖去。
接下來的一刻鐘,云琛像是被迫看了一場這世上最漫長、最骯臟又驚心動魄的表演。
黑夜籠罩之下,昏燈劇烈搖晃,照得人影混沌如枯鬼。
顏十九的劍卻鋒利,果決,像有神力一般,砍倒一個又一個“鬼”,亦劈開所有污濁。
待地面上除了他,再沒有一個人站著的時候,他氣喘吁吁地停下手,隨手扔掉劍,大步流星朝云琛走來。
迎著她滿臉淚痕和惶恐無助的表情,他心疼地蹙眉:
“云琛,不要怕,有我在——我永遠都在!”
說罷,他試探著伸手去抱她。
第一次,她沒有任何排斥和拒絕。
她像個被擊得粉碎又重新粘起來的木偶,光是撐著身子不倒,就已耗盡了所有力氣。
她眼圈凄紅得令人心疼,里面淚水涌動,滾滾落下,聲音顫抖得近乎破碎:
“顏十九……我吃人了……我和黑鱗騎兵一樣了……”
他用力圈緊她的腰肢,急聲安慰:
“云琛!不要這樣說!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誰也不會知道今天的事!”
說完,他戀戀不舍地松開手,起身去將酒館內外所有燈火都推倒。
等大火蔓延、燃燒,漸漸包裹住那吊滿軀干的廚房,繼而將整個酒館吞噬,他再次去抱云琛,努力將動作放得自然。
她毫無察覺,像任人擺布的羔羊,再次被圈進他懷中。
他低頭看著懷里的人兒,火光灼灼映在她滿是淚痕的臉上,這柔弱到破碎的模樣,實在太勾他的魂。
這是第一次真正抱她吧?
她的身子又小又軟,腰肢那樣柔若無骨,怎么用力都不過分,像是可以揉進骨血融為一體。
他拼盡全力抑制住心頭狂喜,淺淺在她眼角淚痕吻了一下,然后語氣堅定如誓,一字一句重錘進她的心:
“云琛,今日一切,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從今起,這將是你我共同的秘密,我會守好它,守好你,守一輩子——云琛,我發誓。”
云琛淚眼蒼白地看著他,眼神恍惚,怔怔地點頭。
他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往山頂小院、那更深處的黑暗而去。
待顏十九與云琛的身影徹底消失,已整個燃燒起來的酒館,在幽幽黑夜與深山中,仿佛地獄冥火。
那一個個本已倒在地上被顏十九“殺死”的店小二、廚子、掌柜……
全都身手利落地從地上跳起來,輕松拍打身上的雪泥和灰塵,將藏在冬衣之下的血袋翻出來。
不管已被顏十九挑破的,還是完好的,連同厚重的冬衣,通通扔進火里,燒得干干凈凈。
暗衛們重新恢復如骷髏瘦削的身材,小聲交談說笑,說著“你丫扮小二忒像了,真狗腿”“主子最后一劍太猛了,差點扎到我貼身軟甲”。
待萬宸出現,所有暗衛立刻通通閉嘴,乖覺不再出聲。
“任務已完成。在回廣玉蘭洲之前,最后再查一遍,確保不露任何細節和馬腳。但凡留一點痕跡,誰也活不了!”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