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去,她也將和所有女子們一樣,再難邁出那高深的府門。
路邊的百姓們駐足垂首,不忍去看保家衛國、守護了楠國江山一次又一次的戰爭英雄淪落這下場。
那來時光輝燦爛的凱旋大道,此刻鴉雀無聲,只有骨碌碌的車輪聲,壓過滿地陰冷的寒霜。
忽然,一個清亮又激昂的女聲打破死寂,氣勢十足地響徹凱旋大道: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云將軍,她忘了你是英雄!可我不會忘!這天下的老百姓們不會忘!”
這大逆不道的論加上女子的聲音,讓百姓們紛紛驚訝望去。
只見宋祿老伯爵家的五小姐宋俏俏、曹國公家的大小姐曹姝妤,兩人站在不遠處那已被強行閉館的凌云武館二樓,沖著云琛的方向,用力揮舞著一桿匆匆縫制的虎頭大旗。
曹姝妤好像全然忘了“體統”和“禮教”是怎么回事,用盡全力對仍垂首不動的云琛喊道:
“云將軍!武丞相!把你的頭抬起來!看一看你打下的太平盛世!看看你用性命護下的江山百姓!云將軍!別怕!她打不倒我們!封不住我們的嘴!”
云琛依然沒有抬頭。
其實早在宋俏俏喊出第一句話,她就認出了那聲音。
只是她不敢抬頭去看。
她怕叫宋俏俏和曹姝妤看見自己雙眸溢滿淚水,亦怕看見她最不想看見的一幕——
果然,宋俏俏和曹姝妤喊了沒幾遍,立馬就有大隊的巡邏京軍沖上來,將兩人扭下二樓。
宋俏俏人雖然被兩個禁軍拖拽著,可口中還是不斷大喊著“她忘恩負義”“她不配這天下之主!”
所有人都能聽出來,那個“她”就是指南璃君,感嘆宋俏俏勇敢無畏的同時,也替她和曹姝妤捏了把汗。
敢當眾諷刺皇帝,說出這等造反論,還公然違背女子不許拋頭露面和在公開場合大聲說話的新律例,不知會有什么后果等著這兩個女孩子。
隨著囚車漸漸離去,宋俏俏和曹姝妤的聲音也越來越模糊。
云琛最后能聽到的,是宋祿老伯爵慌張心痛的乞求,垂暮的老人空有爵位而無實權,只能對著年輕冷酷的京軍卑躬屈膝,連連哀求不要對宋俏俏動刑。
曹國公家也匆忙來人拉曹姝妤回去,倚仗曹國公家的權勢,硬著頭皮與京軍推搡起來。
云琛終于敢抬起頭,淚水一顆顆落在脖間冰冷沉重的鐵枷上,混合著鐵質的腥味,流進脖頸處早已磨爛的傷口,蟄得皮膚刺痛。
她回頭望去,莫名有種雖無敵軍進犯、這泱泱楠國卻已走到亂世與遲暮的錯覺。
難道,她真的錯了嗎?
若發兵屠戮,讓這京都血流成河,就對了嗎?
有生以來,她第二次動搖。
第二次覺得,若這天下無王,由百姓做主,該多么好……
在這樣無盡的混亂與糾結中,一個時辰后。
囚車停在了匆忙翻新過的顏府正門口。
棕漆的府門大開,顏十九白衣如雪,發冠如玉,全然一位風流倜儻的絕世貴公子,高大的身姿臨風而立,笑盈盈地望著她。
他抬手示意押解的禁軍為云琛卸去所有枷鎖,在云琛因連日苦楚、身心飽受折磨而站不穩要摔倒的時候,大步流星沖去,一把將她抱入懷中。
“顏夫人,余生不吝指教,小生傾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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