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抽離聲,是張云溪往前倒去,那部分繩子從他手腕,脖頸后,以及腰身皮肉,腳抽出。
陳爼接住張云溪,扛著他快速走向堂屋。
羅彬跟上去,兩人將張云溪平放在干凈的地上,又將衣服簡單穿好。
“長命燈。”羅彬低語。
”性命無憂……是傷了魂。”陳爼啞聲開口,這同時,還翻開了張云溪一個眼皮。
那渙散的眼神,讓羅彬心都一陣刺痛。
毫不猶豫,羅彬取出來數枚情花果,大概和他先前吃下的數量差不多。
情花果只剩下半數基礎下的五分之三了,袋子都顯得很癟。
將情花果一枚一枚塞進張云溪口中,用手動他的下巴,使得果子被吞咽下去。
“這陰月先生的手段,居然如此毒辣……怪不得,想要窺探他的人,沒有一個還活著,也沒有任何人傳遞出消息……云溪先生是遭了大罪了……”
陳爼直搖頭,顯得心有余悸。
“能有把握嗎?”陳爼再慎重地問羅彬。
顯而易見,陳爼是打算撤了。
張云溪已經被救,的確可以選擇離開,避免直接對碰上。
羅彬沉默,才道:“然后呢?”
“這……”陳爼戛然無聲。
“我倒還好,先生對先生,總有防備的辦法,他也未必敢直接進我家門,冥坊卻不一樣,那算是個做生意的地方。”
“陳司長,你不怕被一個陰陽先生在暗中盯著嗎?”羅彬再問。
陳爼額間見了汗。
“我去找人,將他引入院子,你們做好準備。”羅彬沉冷說。
“好的。”陳爼點點頭,沒有反對的意見了。
羅彬再看一眼張云溪,張云溪依舊沒醒來,扒開眼皮,渙散的眼神稍稍有些匯聚的征兆。
站起身,羅彬不再猶豫,徑直朝著院門處走去。
短暫的小徑后,就是間隔著道場和院子的深潭。
一條船停靠在岸邊。
上船,舞槳,幾十米的水面很快度過。
羅彬走上長廊,視線中半個人影都沒有,不過,他還是盡可能每一步都踩在卦位上。
很快從長廊走了出去,能瞧見一座大殿。
這就是玉堂道場的殿。
殿內,滿滿當當躺著人。
天早在不知不覺間亮了。
羅彬頭皮發麻。
這些人,每一個都赤身裸體,臉上畫滿了符,皮膚上也布滿了符。
傷勢和張云溪類似。
只不過,他們的胸口還有個很大的口子,心脾肺腎腸肚俱在,唯一少的,是肝。
每個人的肝臟都不翼而飛。
殺人取肝?
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陰月先生人呢?
他不是要占據玉堂道場嗎?
為什么會殺了這里所有人?
一些面孔透著眼熟。
羅彬也見過不少玉堂道場的人,這就是這里的弟子。
不好的念頭驟然涌入心間。
羅彬轉身,快速在道場內奔跑,幾乎他能找到的每個地方都去找了一遍。
道場內空無一人。
不,準確來說,是沒有一個活人。
陰月先生沒有任何蹤跡……
他就這樣跑了!?
明明,自己已經算是做得天衣無縫。
明明,對赤心下手,已經是在山林隱蔽處,兩邊山上都不可能瞧見什么。
陰月先生還是跑了……
他是怎么知道危險臨近的。
卜算嗎?
為什么他沒有想著要斗一斗?甚至都不嘗試?
羅彬心頭發悶,像是蓄滿力道,卻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再回到大殿前,看過那些尸體,羅彬心頭的悶更重,更堵。
他只能往回走。
一路回到之前的院子里。
陽光變得極其刺目,今天的初陽爬得很快,很高,是個大晴天。
院內空無一人。
堂屋內也沒有張云溪的身影。
顯而易見,所有人都蟄伏起來了。
羅彬沒有關門,走到正中央招了招手。
一道房門打開,陳爼稍顯的警惕,盯著院門,隨后往外走了幾步,疑惑滿臉:“羅先生,這是什么情況?”
孱弱的腳步聲響起,是張云溪隨后走了出來,一手還扶著門框。
“他跑了。”
“你們來這樣一群人,雖說算計得很縝密,但始終忽略了一個先生冥冥之中的命數感應。”
“赤心被殺,他多少會發現不對勁的,像是他那種人,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警惕,一卦呈兇,自然會離開。”
“等我集結門人,去前觀肅清那些赤甲道觀的普通弟子,帶著赤心的頭就夠了。”張云溪顯得很疲倦。
“沒有普通弟子了……”羅彬和張云溪對視,眼中透著默哀。
張云溪張了張嘴,似要說什么,最終什么都沒說出。
陽光映射在他的臉上,他眼角淌出兩行淚,濁淚劃過臉龐,成了渾濁血珠掉落在地。
他笑了,笑得很自諷。
“這樣嗎?”
“果然,一報還一報,殺人奪寶,終被人奪了性命山門。”
笑聲是自諷的,語氣卻極其悲哀,又透著幾分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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