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邊將四筐雞蛋和十五只小雞裝上車,一邊和宗族親屬們拱手拜別。
除許有倉的笑容僵硬點,想起娘親早飯時的提醒,只能又咧了咧嘴角,仨人笑的全部露出了牙花子:“給爺爺奶奶們拜年啦。”隨后就喜悅地喝道:“駕。”
宗族眾長輩看著伴隨正午陽光而去的仨有,互相感嘆道:“這幾個后生真行啦。”
以前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幾個小子跟小啞巴似的,要不然那個小有銀開口就抬杠,能氣死個人。
事實上,宗族長輩們從不想想,以前二道河許家窮,仨有回來就挨訓,無論誰都能隨意說教他們幾句。
說家里生這么多小子還過得這么窮,是不是沒有好好干活?要么就說你要好好干啊。
許有銀年輕氣盛,他能不抬杠嗎?
眼下,就算有人手指頭戳鼻子上罵許有銀懶,他也只會說,如此懶還能過得不錯,那叫有本事。
比如他侄女。
他侄女為了少干活,愣是弄出掃路面雪和房頂雪的神器,連絞肉機和戳土豆絲的扒蒜的也找吳鐵匠給弄出來了,咔咔一戳,土豆絲就出來,唰唰一搖,肉就成餡,試問服不服氣吧。
這面許家莊長輩們又閑話仨有道:“聽說,他們家那枝子七位長輩都收到了那面的年禮。”
“沒給里正?”一般人在有本事后,也只會溜須另一位有本事的。團到一起本事才會更大,哪里管實不實在親戚。
“沒有。倒是那枝子和二道河沒啥走動的,他們這次都送了。”
“我也沒想到會去那窮得不能再窮的大奶奶家走動。”連族爺爺也在和兒子們嘮這事兒說:
“難怪有田娘在二道河能干得那么好,那些可都不是一個姓的,沖這點,就能瞧出來心眼正。而且她為人處事你們看明白沒?她不看你這個人有沒有本事,她就看你干活行不行,腳不腳踏實地。所以趕明開春,你們哥幾個去那里干活,更不能仗著是親屬充大瓣蒜。”
而許家莊對仨有送年禮越是夸獎,有人就越不高興。
“呸,溜須舔腚的!”谷素芬沖院子吐口吐沫:“咋不咔嚓來個大響雷,劈死你們這幫有倆錢不知道該咋臭嘚瑟的。”
今晚她就踩小人,正好知道郝香花生辰,踩不死她。
都快要氣死谷素芬,那面仨個死小子竟然和他男人站同一排祭祖,她兒子有書站身后一排,這算怎么回事!
許大伯更是祭完祖回來,上午才十點多鐘就開始喝酒。
許大伯正眼圈兒發紅對許有書說:“兒啊,爹就盼你成家后出息些。看出來沒?人家連把蔥都沒說給我這個親伯父啊,當著全村人面前,那就是在扇我大嘴巴子。”
許大伯借著酒勁兒,還真給自己一個嘴巴子,繼續抹把臉道:
“為啥啊?打心眼里沒瞧得起咱家。也是,能瞧得起嗎?你爹但得要是還能拿出來五十兩銀錢,能把你小妹賣給那面嗎?田地也讓人熊去了。家里這點兒存項全花在你身上。”
“是,爹,我知曉你和娘最近挺上火。可是手頭就算再緊也要去看看我奶,先給那面打個樣,他們當侄子的不來看你,不懂孝悌,你讓外人看看咱家懂。”
旺娣聽到這話,冷笑一聲。
許有書心眼子歪又想往那面湊,沾上好和岳父家顯擺。
許有書被這一聲弄得有點惱羞成怒。
旺娣后腦勺忽然被谷素芬啪一下打個大巴掌,旺娣當即眼冒金星。索性身子一軟直接倒在炕上,啥也干不了啦,差些給她爹的酒桌撞翻。
“噯?”許大伯瞪視谷素芬,他真是被這幾個丫崽子弄怕了,大過年的別再又撞死一個,將筷子摔了:“你給她腦子打壞還怎么嫁人?!”
與此同時。
二道河許家大門口流連一幫小孩子。
艾瑪,許奶奶家炸啥呢,太香了,讓人撓心撓肺想臉都不要了,進去要點吃,為那一口,哪怕回家被笤帚疙瘩抽一頓也值了。
別說小孩子們了,就連老老太回答許昭昭,外屋在炸蘿卜丸子、炸魚餅,還有什么套環就是炸面,以及炸地瓜球時,一不小心也掉了哈喇子。
這給她臊得。
沒辦法,活這么大歲數就沒吃過這么好。
其實今早兒媳婦吃飯時讓她說話,那時候她就沒心思搭話了,煎過的刀魚再紅燒一下,哎呀媽呀,配著米飯果然香得沒誰了。
往常老老太有好吃的都讓給孫兒們,今早她的筷子不受控制夾了三塊。
好在老老太沒饞多一會兒,她的甜可心就端著簸箕進屋了,這是第一撥炸出來的拿起來還燙手,許田芯塞到老老太嘴里一個蘿卜丸子,塞給許昭昭一個,還笑著蹲在炕邊逗小楠楠:“你也想吃啊,瞧瞧你這大眼睛,你給我撲閃一個,撲閃小姨就給你嘗嘗味兒。”
外屋灶房,許老太嘴里吃的是魚餅,她一邊忙碌一邊對不停戳切白菜絲的于芹娘笑著說:“你這孩子可真是怪事兒,人家聞油味兒惡心,你可倒好,還愿意聞。來,嘗嘗地瓜的。”
于芹娘直接嘴伸過來接過地瓜丸子,隨后就捂嘴沖她婆母傻笑起來,她確實聞油味懷孕不吐,就聞咸菜缸味道還有大醬味吐。
“娘。”
“又咋的?”許老太在心里合計著過把油多做點兒,外面嘰嘰喳喳的,她已經聽到小孩子們說話聲。趕明來給她磕頭拜年,一人給發兩個丸子比給兩個銅板更念好。備不住長大都記得。
另一個鍋里該醬燜林蛙了,大月已經燉上雞翅土豆。
于芹娘索性笑出聲,美滋滋道:“沒啥。”就是想叫叫。
那個笑容,不知道的以為她和她婆母搞對象呢。反正許家三有進院看到這一幕就是這么想的。
哥仨不知為何,忽然也跟著笑出聲,紛紛顧不上進屋暖和暖和,就將鞭炮搭在了繩子上。
“孩子們,開飯啦!”
“來啦,娘。”
“來啦,奶。”
“來啦,老姐!”
許家為了不影響下午干活,正午十二點就開飯。
菜有雞翅燉土豆,醬燜林蛙,一大盤鍋巴肉,白菜絲涼菜,燉了一個整條五斤大鯉魚,炸蘑菇炸丸子拼成一盤,不裝盤一頓能吃一簸箕還不夠。酸菜炒粉條,還有魚凍。
仍然沒有做十個菜,鍋不夠,都在鋪子那面。
仍然沒有舍得吃大肘砸,家里十五個半人真是吃不起,那得燉多少個。抻著點過日子,還有十五。
可是即便如此,在現代很常見的年夜飯,還是差些讓十五個半人落淚。
連許老太讓孫女開直播,當說出那句:“奶奶從窩窩頭草籽粥,到眼下為了能吃上這些,一天也沒歇過”時,伴著外面的鞭炮聲,也笑著突然用手掌使勁抹了把發紅的眼睛。
為掩飾,她還吐槽說:“這是啥鞭炮啊?咋一聲響完再響一聲,不是噼里啪啦的,感覺放到十五都放不完。”
許田芯忍不住笑出聲道:“奶,就是這樣的,這叫不緊不慢黃金不斷,不慌不忙家有余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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