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鎮上的路上,商隊確實遇到過三波外村人。
也就是說,他們沒有許老三的帶領也是能尋到人問路的。
“呦,老三,又要進城啊?”附近村落養豬大戶問道。
一邊問,還一邊好奇看眼綿延不絕的商隊。
心想:這是來啦,終于來了,甭管是城里還是城外,大伙都盼好久了。
“嶺叔,送肉去啊。”
“是啊,新殺的,這頭肥實,給你家送去。”
許有倉揮手告別豬肉販子,走沒一會兒功夫,又遇到認識人。
“錢掌柜,您咋親自來了呢?”
“別提了,小二祖父病了請假,沒招了,怕耽擱你家里事兒,我只能自個來送趟油紙,怕你們沒得用。”
“那您辛苦,家里確實沒有多少油紙了,我娘在鋪子,您去直接就能給您結現銀。”
錢掌柜特意將騾車往道邊拽拽,一邊謙讓商隊先迅速通過,一邊心想:這些人看來昨夜歇到二道河了,要不然不會是許家老三在前面領頭。
心里很羨慕,二道河許家這得掙多少銀子。真想和許家結親家,就是家中無小女,他打算攛掇弟弟家的小閨女相看相看許家小子。
而臨進城時,兩支商隊的管事們看到又有人與許老三打招呼。
這回是給許家送香料的,八角,桂皮,花椒,大料等等。
一路行來,章掌柜始終坐在許家車上。
許家車板外面寫著紅色怪符號“chua”,里面用馬糞烀了一層,車頂還有靰鞡草車蓋,連屁股底下也有墊子,很是暖和。
章掌柜趁許老三拾馬糞裝袋子里時,兩手插在暖袖里聊天說道:
“小子,看來你們家還是謙虛了,感覺得出來,村里村外有許多人在依附于你家生存。這叫掙錢的同時,也算是一種積善,屬于積善之家。”
許老三爽朗一笑,吐出一團哈氣,摘下棉手套又擤鼻涕說道:
“大掌柜見笑了,并沒有殷實,就是一般人家,能吃得飽些。
殷實能用土坯蓋房嗎?
至于積善更談不上,俺娘說就是互相幫忙。
我們這里大多數的人家,用一個月忙過年,三個月種地,兩個月趁天暖和還能出外找到活干,不是我們懶,是再冷就沒人雇干活。剩下六個月干閑。
眼下有了好機會,趁著你們這些大掌柜們來,互相拉拽著能掙點家用倒是真的。”
許家哥仨從來不覺得自家家境有多好。
他們有過硬的理由。
新添三輛車,侄女給買的。
家里新添十畝地,侄女給買的。
鋪子能有今天,靠大哥埋在大樹底下的銀子打地基,也等同于是侄女買的。
就連身上穿了毛皮等衣物,借侄女光才穿上。
所以許家哥仨總感覺還是很窮,并沒有掙到過能解決實質的大錢。
許老三認為自個真是實話實說,還舉例道:
“像買豬是為做腸送往各處,取回的腸錢要給村里干活的人發工錢。至于自家做些小買賣掙的那點兒,還要買糧存魚。”
章掌柜無語,那你們賣給我們的飯食和魚的錢呢。
那不是還要接著買豬肉做腸送往各處?
已經成為一個死循環,拆東墻補西墻。
“反正我娘那人吧,掙點錢就會添一樣小買賣,掙點就添,沒見過她手里有多余銀錢,一直緊巴巴的。”
章掌柜:“……”那是在給你們打江山,傻小子。
之后進入鎮里,章掌柜更是覺得,許家小子對自家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
章掌柜也是聽手下們說的。
他們商隊的人在鎮里吃過:
“許老太鍋盔出爐了,香脆熱乎的。”
“許老太烤腸烤腸,客官買不買?”
“二道河許老太方便面,一塊面餅保準就能讓你吃飽,你看看這些桌客人都在吃,是不是老遠就聞到香味兒了?”
還有大娘挎筐賣:“二道河粘豆包,粘豆包嘞。怎不是二道河的呢,您看好了,外面油紙包有標,我從不賣假貨。和你們在市集買的假貨不一樣,那都吃了燒心。你買了回去蒸一鍋,一鍋就夠一家二十口子吃得飽飽的有力氣干活。”
商隊成員三五一伙去酒樓搓一頓,甚至聽小二的推薦菜里也有許家字樣。
“許老太香腸,要不要來一盤,今天新出的還有豬頭肉。新鮮菜有蒜苗炒肉,熗豆芽,對,都是二道河的。”
快成馳名商號了。
明明離開了二道河,又似乎沒有離開。
章掌柜他們不知道的是,其實除酒樓,剩下都是一家買賣,來自于趙大山媳婦之手。
趙大山媳婦買賣干大了,作為鎮亭媳婦不能拋頭露面做買賣,她就讓娘家大姐一家干鍋盔,兩家對半分。
她又幫娘家大哥在旁邊賃一間鋪子,專賣二道河許家生產的方便面和炸淀粉腸,和娘家大哥對半分。
別小看這買賣,一天多時能賣二百多根腸,一百五十碗上下的方便面,不算出城買走的面餅。
趙大山媳婦還讓大姐的婆婆從她手里買粘豆包,然后沒事兒就挎筐走街串巷賣。
就因為她拉拔娘家這事,惹得婆家對她非常不滿。
趙大山媳婦想得開,不滿就不滿。
即使她現在拉拔婆家人來鎮里掙錢,那也不會念她好,骨子里就是認為她配不上鎮亭夫人的身份。
所以甭管怎么幫婆家,婆家人也會像瞎了一樣,不會去想來了這么多親戚,她會多出許多麻煩,只會閉眼睛說有好日子過就是借鎮亭的光。
索性幫娘家。
慢慢地,娘家人有了家底會念她好。自己手里也握著銀錢,備不住看在她很會掙錢的面子上,攛掇和離納小或是欺負她的可能性還能小點。
再不濟,她不能人財兩失。
手里小買賣越多越好,離開趙大山的俸祿也能活下來。
但這是最差的情況。
相反自從她娘家人開始掙錢,經常買些肉送去她家,趙大山私下說的是,姐夫和你娘家哥哥掙點銀錢不容易,他們太客氣了,讓別再破費。
她自己掙到錢給趙大山添衣裳,趙大山說的是你也很辛苦,多給自己做兩件衣裳,倆人夜里還聊把彼此賺的錢放一起,暢談一年半載后也敢想想給兒子添間門市。
反正自從賺錢,感情倒是越來越好。
有時婆家人背后說她壞話,趙大山就先擋住說,不是媳婦歪心顧娘家,是家里能有今日,全靠許嬸子。
而他親娘和許嬸子掐過架,當初差些打一起去,許家能把鎮里的代賣給姓趙的嗎?他媳婦能接這一攤,那是彎腰道過多次歉。并且很會做人,主動提出將幾個小買賣牌匾通通換成許氏生產。
這話惹得趙大山的兄弟姐妹們就埋怨趙大娘,你與許家嬸子吵嘴作甚,別人交好都交不過來,你卻出門就惹禍。
趙大娘:“我……”我特娘的是為了誰啊!
讓大山媳婦那小蹄子給擺了一道,完了過后那小蹄子卻成了好人。多虧不是兒媳做鎮亭,要不然憑心眼子恁多,自己咋死的都不知道。
章掌柜聽手下還提及過,在城門那里看到許老三的牛車一到就被人圍上,賣珍貴魚的,賣雞爪子的。客棧老板提起二道河許家也能講兩句。
章掌柜本以為自己,已經對許家在鎮里的地位有了清晰的認知,起碼在小老百姓中是很吃得開的。
結果在又一日后,他竟然在互市司見到了許田芯本人。
并且許田芯是先于他們被接待的。
他可是茶商啊,茶商。茶馬互市的大茶商排在許田芯后面。
不過,這是后話。
先說商隊離開后,搓澡大爺們哪有心思睡覺,在澡堂炕上瞇沒一會兒就說熱,其實是閉眼睛算不明白自個昨兒掙多少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