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配個人,又給配香胰子,有好些客人就誤會了:“不會是上茅房要花錢的吧?”
老翟頭微笑服務:“不不不,不要錢。”隨便拉。
“不要錢還給單獨配個人,又給這么香的澡豆用。大爺,你們村真的挺有意思,太少見了。明明是村莊,有些時候又覺得根本不像個小村子,更像城里人的做派。
各屋地炕鋪著那么干凈的炕席,搞得我們不好意思脫鞋,就連茅房也收拾得規整。能否問問,給您發多少工錢嗎?”
“沒有。”
是的,沒有工錢。
只有老翟頭的兒子兒媳們在這里干活有錢拿。
可即使老翟頭一文不賺,他也將自己捂得厚厚的,用靰鞡草將自己包成稻草人般取暖,看到哪里缺人干活就去哪里。
像守著茅房門口就是。
老翟頭是自個跑來的,他小心眼犯了,怕誰偷走香胰子,或是怕誰使勁禍害灶上的熱水。
每一塊皂角,每一個灶上燒水的柴,在老翟頭眼中,甚至連擦屁股的苞米葉子,那都是村里人舍不得多用的心血。
田芯一塊塊做皂,哪塊皂沒有成本。
村里人從山上一捆捆往下背柴,哪捆柴沒有汗水,連各家湊齊苞米葉子都是疊得整整齊齊裝進簍里,不可以使勁浪費。
所以老翟頭認為自己作為村里的邊角料,就該干這些。
客人們前腳上完茅廁,他就要進去檢查一遍。他怕誰尿到外面會凍成冰,腳底打滑萬一再掉進廁所里,咱幫忙打撈不要緊。村里人一起掙點錢不容易,別再給誰摔壞吃了官司。他正在火把的照射下,清理著廁所。
與此同時,和老翟頭差不多年紀的搓澡大爺們,除了種地也在再就業的崗位上,發揮著他們的赤誠和余熱。
天蒼蒼野茫茫,搓澡這行還挺忙,先搓前再搓后,一塊帕子就足夠。
有客人喊著:“faifaifai……”
“是得翻個身,先躺后趴,越搓越發。咱家搓澡搓的也不是兩面,搓的那是方方面面。來,趴過去吧。”
搓澡大爺們謹記培訓的話術。
還有幾句叫做,洗掉的不是泥,是污穢,是在咱家洗完后,人生就會一片坦途。
是搓搓背你打個鹽,今年干啥都掙錢。搓搓背你抹個奶,人生注定很精彩。是拔拔罐刮刮痧,好運就會去你家;泡壺茶你洗個澡,抗疲勞還扛衰老。
還有,要想人前顯貴,咱們必須再來個精油開背。
章掌柜趴在另一條搓澡炕上,看到大爺越搓越勇,不得不擺手制止道:“他說的是疼。”
“疼啊!”哎呦我天,咱也聽不懂人家方。“不好意思老弟兒,我尋思你們跑這么遠道來,實在是想給你們整得干凈的。”
沒辦法,每一位來搓澡的客人,在他們眼中都是尚未雕琢的木頭,必須給磨皮、拋光加打蠟。
翻過身的小伙子,悄悄松口氣,心想:我的天,大爺胳膊都要掄飛了,其實不用那么大勁兒,這澡搓的,應該先敷麻沸散。
另一邊,還有個別年輕小伙子,看到自個身上被搓掉那么多泥,有點不好意思,緊著沒話找話說,有些臟。
搓澡大爺們就笑笑說:“不要害臊,干凈誰洗啊?”
只要你憋過這一時的窘迫,再推開澡堂子大門時,你的人生都將得到升華,誰能知曉你曾經埋汰過。
鼻毛,胡子,粘到一起梳不開的頭發,都會給你修理。
章掌柜已經到了給臉上抹面霜的階段,為他搓澡的大爺特意下狠心給章掌柜多抹了點。
深知這位掌握大錢,只要高興就愛揮手說全部,大爺正試圖給章老板的臉上抹得溜光,最好蚊子落上面都劈叉。
“這是你們為開浴堂買的?”不像是買的便宜貨,質地味道不像。
“我們村花做的,就是今兒接你們的那位姑娘,她是許家唯一的姑娘,西魚許。也是俺們村里人眼里的稀罕丫頭。”
搓澡大爺們提起許田芯就樂呵呵的。
許田芯在老輩人那里,群眾基礎比她奶人緣好多了。
章掌柜心里立馬不在面油上,他早就想找機會側面打聽打聽,許家為何能弄來那么多馬糞。
“許家有做官或是念書的兒孫吧。”章掌柜又笑著說:“我猜的應是沒錯,能感覺出來有背景。”
“普通村民,沒有啥背景。”
大爺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子說道:
“只不過鎮亭是許家干兒,許家那位美如花的小孫女,還認識兩位鎮北軍里的五品以上大將軍。許家也和鎮北軍合作,和你們這趟來做的買賣差不多,再沒啥了。”
大爺心想:所以一定要給錢,敢得罪許家,要做好同歸于盡的決心。
章掌柜:“……”
還想有啥啊?難怪能準確地告訴他明天找誰,怎么交貨。
而且兩個半人,看來鎮亭是那半個。
就在第一批搓完躺下開始刮痧拔罐,有的客人是選擇先按摩時,關二禿打扮得仙風道骨般走了進來。
他穿了一身面料非常好的深灰色布衣。
“郎中先生。”
“先生。”
甭管是多大歲數的搓澡師傅,都立馬對關二禿滿臉敬意地點點頭。可見,早就提前培訓好了。
關二禿裝得也很像,對大家只略略點點頭,讓接著忙。
然后就開始一一查看客人們的刮痧點。
“這位客官,你嗓子現在紅腫啞了吧?還咳嗽。”
趴炕上正在刮痧的小伙子,驚訝地看向關二禿,開口說是時,嗓子果然是啞的。
關二禿拉過小伙子的手,沿著對方手腕一直揉到大拇手指外端,又著重搓揉刮著對方大拇手指外側指甲底端,只看,沒一會兒的功夫,對方指甲外側底端就出現兩個白色的小水泡。
“現在呢,感受感受嗓子。”
小伙子更是吃驚,他掐掐自個脖子說:“好像真的好多了,嗓子透亮不少,也不是那么很想咳嗽了。”
“以后再有這種情況,自己就這般刮大拇手指,去火還驅寒。”
關二禿又告訴等在一旁的搓澡師傅:“給他另一個手也這么刮。給他腿上這兩處也刮刮,后背再上火罐。”
“是,先生。”
經過這個小插曲,關二禿再走到誰那里,如若想查看對方的胳膊,崴過的腳腕,讓張嘴看看,客人們非常配合。
有人還主動問:先生,我沒事兒吧?
“沒大事兒,你也是風寒,身上帶藥丸了吧?”
“有藥丸。可是不用再單買別的藥嗎?”
“不用,有就先吃上。”
“郎中先生,我們身上帶的快吃完了,你那里有嗎?回去還要備一些。”
“有,等你們走時有需要再說。”
關二禿終于走到章掌柜這些管事們所在的炕上。
他看眼章掌柜屁股后面的痔瘡,和煦道:“做什么都不容易。都掉出來了,用不用蒸蒸?上些藥能緩解不少。”
“有藥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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