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寧清瑤那句帶著迷茫的疑問,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長久的沉寂。
陳凡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平穩,沒有絲毫晃動。
車子依舊平穩的行駛在通往陳家莊園的林蔭道上。
他并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依舊平視前方,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萬千星河沉浮,又似乎空無一物,平靜得令人心悸。
過了幾秒鐘,或許更久一點,他才微微側過頭。
那目光平靜的落在寧清瑤寫滿復雜情緒的臉上,沒有倨傲,沒有解釋,也沒有被質問的惱怒。
只有一種近乎洞悉一切的淡然。
“二嫂。”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沒有一絲波瀾。
“我是陳凡。”
“陳家排行老五。”
回答得如此簡單,如此理所當然,仿佛寧清瑤問了一個再顯而易見的問題。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轉向前方的道路,語氣依舊是那種平淡無奇的調子,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懂點書法,認識幾個人而已。”
“至于其他的……”
他尾音拖長,帶著一種難以喻的意味,那深邃的眼眸深處,仿佛有驚雷蟄伏。
“重要嗎?”
重要嗎?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
但卻像一把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寧清瑤的心上!
懂點書法?
能讓常逢秋這種泰山北斗到開出天價求購的程度僅僅是懂點?
認識幾個人?
能讓京城蕭家掌舵人蕭山河誠惶誠恐奉上至尊龍紋貼,又豈是閑人?
這還叫“懂點”、“認識幾個”?!
車子穩穩的停在了陳家老宅門口。
陳凡熄了火,解開安全帶,動作利落自然。
他推開車門,夜風帶著庭院草木的清新氣息涌入。
他沒有再看寧清瑤,仿佛剛才那段對話從未發生。
只是淡淡留下一句:“二嫂,到了。”
說完,他便徑直下車。
高大的身影融入了老宅門廊溫暖的燈光下,步履沉穩,背影如山岳般不可撼動。
寧清瑤獨自一人坐在副駕駛上,車內還殘留著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以及那句如同魔咒般在耳邊回響的“重要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推開車門。
夜風吹拂著她微涼的臉頰,卻吹不散她眼底那濃得化不開的復雜情緒。
寧清瑤看著陳凡消失在門內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陌生的熟悉感……
陳凡輕手輕腳的推開主屋的門。
客廳里只留了一盞暖黃色的落地燈,光線柔和,驅散了一小片黑暗,卻不會刺眼。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帶著微苦藥香的清甜氣息。
他放輕腳步,循著光亮和香氣走去。
廚房的磨砂玻璃門透出溫暖的橘色光暈。
推開門,果然看見老爺子佝僂著背,正守在一個小小的紫砂藥罐旁。
爐火調得極小,藍色的火苗舔舐著罐底,罐口氤氳出裊裊白氣,那清甜微苦的藥香正是由此而來。
聽到動靜,陳老轉過頭,臉上帶著慈祥的笑意,眼角的皺紋在暖光下顯得格外柔和,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陳凡的目光越過爺爺,落在廚房小餐桌旁。
蘇月伏在鋪著碎花桌布的桌面上,已經睡著了。
她側著臉枕著自己的手臂,幾縷柔軟的發絲滑落下來,貼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
呼吸清淺而均勻,像一只疲憊歸巢的小鳥。
她的身體依舊單薄,即使在睡夢中,眉宇間也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意。
身上還披著老爺子那件洗得發白卻干凈柔軟的舊外套。
陳凡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白日里睥睨一切的冰冷氣場,在此刻無聲的消融殆盡。
他走到桌邊,動作輕得如同怕驚擾一場易碎的夢。
陳老用氣聲低語,指了指藥罐:“月這孩子,從蘇家回來就一直悶悶的,晚飯也沒吃幾口。”
“我讓她先歇會兒,這藥得再煨一會兒,火候不到藥效不足。她身子虛,經不起折騰了。”
老人家的語氣里滿是心疼。
陳凡點點頭,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蘇月安靜的睡顏。
他伸出手,極其輕柔的將她臉頰旁那幾縷調皮的發絲攏到耳后。
指尖不經意觸碰到她微涼的皮膚,而對方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在睡夢中無意識的動了動。
小巧的鼻翼翕合了一下,發出一聲模糊的嚶嚀,卻沒有醒來。
反倒是將臉更深的埋進臂彎里,仿佛找到了更安心的港灣。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