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寧的頭發半干了。
蕭懷灃從身后摟著她,讓她依靠在他懷里。
他胸膛炙燙,似盛夏夜風。
“……阿寧,送棺木的事,你容我考慮。”半晌,他艱澀開口。
駱寧怔了下。
蕭懷灃明白,她已經猜測到了他的顧慮。
他手臂收緊。
“最近事忙。鄭家已經被圍困住了,只等最后收網。這個時侯很容易魚死網破。
母后的衣冠棺入了皇陵,她一樣享受香火。冰窖可保她不腐。不如我們等到十月?”駱寧說。
現在才六月中旬。
再等三個多月,也許事情會有轉機。
蕭懷灃經歷過很多戰事。有些危險的戰局,會隨著時間推移而形勢逆轉。
三個月,未必不是他的轉機。
“好,那就等十月。”
“十月初。”駱寧說,“十月初,盛京城可能冷了,往南也涼爽,哪怕沒有足夠的硝石,棺木也不會出問題。”
蕭懷灃應了她。
夜漸漸深了,蕭懷灃提出庭院散散步,也是任由夜風卷走她青絲最后一點潮濕。
駱寧通意了。
夫妻倆漫步而行。夜穹無云,記月懸掛中天,盛夏的月比其他季節更圓更亮。
他們倆原本說瑣事,不知哪里拐個彎,又提到了朝政。
很自然。
駱寧聽他說,會幫襯著分析。她很有見解,不輸幕僚。
晚夕回來,駱寧躺在帳內,突然想:“如果十月初南下,路途順利的話,我可在年前趕到韶陽。”
她回京三年了。
這三年,更像是一場夢。三年時間里經歷的事,也許比普通人一生加起來都要多。
若往后就在韶陽安居,她平凡瑣碎的日子里,可以把這些事整理出來。
將來年紀大了,也不會遺忘,回想起來肯定很有意思。那些痛苦、掙扎與兇險,都只是故事的陪襯。
只是,不知蕭懷灃在什么位置……
蕭懷灃突然問:“你想什么?”
“在想這段日子的一些事。”駱寧說。
蕭懷灃:“阿寧,你……”
駱寧屏住呼吸,等他問。
蕭懷灃卻沒有問,而是說:“你明日可想去看鄭氏行刑?”
“不了。”駱寧說,“我不喜欣賞旁人的痛苦,不管此人是否罪大惡極。”
駱寧時刻保持敬畏之心。
她重生后,一路走過來要讓很多不得已的事。如果她享受那些殺戮,將來她的靈魂是什么樣子?
她無法想象。
故而她不強迫自已去改變,去把敵人的血當解毒良藥。
她只要勝利。剩下的苦自已慢慢去咽下,沒有外物可以借助,去宣泄她的情緒。
——可能辰王也是這樣的人,所以蕭懷灃說他們倆有些像。
“那就不去。”蕭懷灃道。
翌日,鄭玉姮被處死了。
前世那個兩朝為后、風光一世的女人,落到了這樣下場。
雖然是她應得的。
可能人本身很渺小,是境遇推動一個人。漲潮時,河岸就很矮;水落下,又顯得堤壩高大。
堤壩既不算高,也不算矮,就像鄭玉姮。她絕不是庸才,當然也沒有驚才絕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