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的秋天,天色總是陰沉得越來越早。
灰黑的云層自太行山壓來,沉甸甸地懸在城頭,將這座北方雄城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
漳河的水位越來越低,裸露的河床上堆積著枯黃的蘆葦,風從河面上刮過,卷起枯葉和沙塵,拍打在巍峨的城墻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無數細小的爪子在撓抓著這座城市的神經。
也抓撓著曹丕的神經。
關鍵是曹丕還不能發瘋,癲狂,歇斯底里,更不能一邊歇斯底里的嚎叫著,一邊表示你們不能說我歇斯底里……
畢竟當下不是我弱我就有理的時代。
在華夏的古代,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鼻孔朝天藐視四方的,根本不懂什么是『謙虛』,什么是『內斂』,什么是『文化自信』……
因為真正自信的人,不需要再強調要什么自信。
沒錯,就是漢唐。
漢天子會帶著人馬,提著刀槍到大漠罵街邀戰,『耶耶剛滅了百越,兒郎們還沒殺痛快!你個鱉孫有種就出來和耶耶大戰三百合!』
唐天子會拍桌而起,『你們什么可汗單于,都比老子小!老子是天可汗!誰贊成,誰反對?!』
那么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小心翼翼,強調要謙虛謹慎,要展現文明禮貌,甚至以我弱我就有理來標榜自身,來綁架他人的呢?
世界從未和平過,人類所有的歷史,都是在戰爭間隙當中發展起來的。
漢如此,唐如是。
大漢現在已經近四百年了,竟然還在用漢初的制度,漢初的律法,漢初的標準,漢初的架構……
聽起來很可笑,但是現實更可笑。
曹丕等人防御驃騎軍的方式方法,也依舊是老一套。即便是他們自以為已經做出了許多的『新舉措』,但是骨子里面,根本沒有多少變化。
鄴城的城墻上,戍衛的士兵裹緊了單薄的衣衫,他們的甲胄在暮色中泛著冷硬的光。
有衣衫,有甲胄,符合漢代戍守的要求和標準。
沒錯吧?
可是實際上又有誰會去管除了這些衣衫和甲胄之外的事情?
如果細心一點,或許就會發現,這些城墻上戍守的兵卒,雖然大多數時間都看向遠方,但是當他們將目光投向了城內的時候,眼眸之中流露出來的才是更深沉的情感……
那里有他們的家小,有他們牽掛的人。
有那些高官小吏根本不在乎,而他們在乎的人……
曹丕站在北鄴城的城樓之上,玄色大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他的面容冷峻。
自從在陳群面前表示了『強硬』之態之后,他幾乎每天都會到這里,也算是全城最高的城樓之處,展現一下什么是『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