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祥當下便站起身來,對著潘嚴深深一揖道:“多謝潘兄從中指引,若是皮島能因此獲救,島上軍民定會感懷潘兄恩情。”
潘嚴也連忙起身還禮,口中連稱不敢。他只知道海漢沿著遼東半島海岸線一路向皮島行進,至于到了皮島之后,海漢人怎么跟島上的明軍接觸,具體又談了些什么內容,為什么沈志祥會出現在這里,他卻并不清楚,當下也不敢隨口亂說話。
謝立道:“我們目前已經和沈世魁沈大人達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會盡快幫助皮島疏散島上的遼東難民,減輕補給負擔,之后還會設法向皮島提供一些糧食和生活物資補給。”
“那沈兄此次出行,是隨海漢艦隊前往山東?”潘嚴聽到這里,也猜出了幾分端倪。
沈志祥點點頭道:“是都督大人派在下前往海漢在山東的駐地,商議合作細節。”因為軍火交易的事情并未確定,沈志祥也有意沒有提及此節。而今后具體的合作方向,還是得等到他去當地看過海漢人的駐地再說,要是感覺海漢在山東根基不夠牢靠,那么東江鎮肯定也會在合作程度上有所保留。免得海漢人哪天拍拍屁股駕船走人,還得東江鎮來收拾殘局。
有潘嚴這個老相識在,沈志祥尋親訪友就容易了許多,直接便向他詢問登州水師中幾個熟人的下落。潘嚴一一據實以答,其中有人已經亡于戰亂之中,也有人如潘嚴一樣被裹挾逃亡遼東,不過這批被俘的人員當中,也僅有潘嚴一人與他認識。
沈志祥這些故交都是軍中效力的人,戰死沙場也算是可以接受的結局之一,不過兩人談及最近這兩三年的時局變化,也難免有點唏噓。登州出事之前,大明在遼東的控制力至少還能牽制住后金的兵力調動,使其無法將所有資源都投放到與大明接壤的西線去。但登州一場大亂直接斷了東江鎮的補給線,導致大明在遼東的控制力直線下滑,東江鎮在短短一年時間里就丟掉了大半地盤,甚至連反擊的力量都沒有了,只能將兵力收縮在皮島上茍延殘喘。
不管潘嚴和沈志祥對大明還懷有多少忠心,但站在他們的立場上,都不愿見到大明被后金一步步壓制住。但僅僅依靠東江鎮自己的力量,已經很難再改變當下的不利局面,甚至連覆滅也只是時間問題。對于外來的援助,皮島已經沒有挑三揀四的空間,不管是糧食還是武器,能拉到一點贊助是一點,總得先努力生存下來才行。這也正是為何海漢出現之后,皮島方面會將其當作一根救命稻草拉住不放。
沈潘二人交談一番之后,沈志祥對謝立一揖道:“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謝立道:“你不用說我也知道是什么事,潘嚴從現在開始就暫時恢復自由,來日小沈將軍返回皮島,他可以跟你一起離開。”
沈潘二人對視一眼,均是感覺心頭一松。海漢給出這個人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他們二人肯定是要欠下這筆人情債了。
既然謝立不等沈志祥把話說穿就主動示好表態,沈志祥自然也不能沒有表示,當下便道:“貴方的合作誠意,在下已經深切體會,他日回到皮島之后,定會盡力勸說都督,接受貴方所提條件。”
接下來返回芝罘灣的航程中,這兩人便被暫時安排在了旗艦上暫住。不過他們的活動范圍被限定在首層甲板上,不能進入下層的火炮甲板和動力艙等關鍵區域,以免船上的軍事機密被過度泄露出去。
但僅僅只是甲板上的見聞,就足以讓他們眼花繚亂了。海漢的甲板人員體系分為作戰人員和水手兩部分,作戰人員主要負責操作兩邊船舷部署的十多門艦炮,而水手們則是負責掌控甲板上復雜的帆索系統。雖然甲板上的人員眾多,但卻是忙而不亂,井井有條,其訓練有素的表現讓二人也是頗為吃驚。
這兩人都是有著較為豐富航海經驗的軍官,自然很清楚民間水手與職業水兵的表現有何差異,這海漢戰船上不管是水手還是炮手,表現顯然都是職業軍人的水準,而且指揮和執行的效率似乎要比明軍水師更高,每個人都很清楚自己的分工和責任,在航行期間沒有絲毫的亂象出現。
此外一部分水手所使用的特殊工具也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這些用于觀察海況和分辨海上方向的儀器均是黃銅所制,看起來十分精致,而船上的指揮人員判斷方位和修正航向,基本就全憑使用這些小巧工具之后反饋的信息。
“海漢人自稱精于航海,看來倒也不是吹牛。”沈志祥看著甲板上忙碌的水手們,若有所思地嘆道:“南方竟有如此厲害的藩屬國,為何以前卻從未聽說過?”
潘嚴搖搖頭道:“沈兄差矣,此國航海造船如此厲害,若是大明藩屬國,以前怎會從未聽聞過?以在下之見,這海漢國當是近年才在南方崛起的豪強,卻并非我大明藩屬。再說以其作派來看,你真覺得他們對大明有多少敬畏之心?”
沈志祥一聽,也覺得有些道理,雖然這海漢人說的都是漢話,但也并不像朝鮮、琉球、東瀛這些國家來的特使,滿心都是對天朝上國的敬畏感。不管是面對明軍高官還是談及后金武裝,他們都是充滿了謎之自信,似乎應付這些都很游刃有余的樣子。
“不管怎樣,海漢表態愿意幫明軍一起對付金賊,這終歸是好事一件,若是操作得當,或許一兩年后能重奪遼東也未嘗可知。”沈志祥雖然覺得潘嚴所說有理,但當下也不敢想得太深,只能盡量往好的方向去考慮。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