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捏了捏拳頭,他自己現年還未滿三十歲,等這么漫長的囚禁期結束之后,自己兒子至少也過了而立之年了,到時候就算獲得釋放,一個什么都不會,與外界社會斷絕聯系多年的人,又如何能在這個世上存活?就算自己給他留有一些秘密財產,幾十年后還能收回來多少?雖說長期囚禁能留下鄭福松一條命,但毫無疑問這也將會毀掉他未來的人生,同樣也是鄭芝龍所不愿見到的結果。
“那若是將犬子托付給你們,日后可還能有與在下見面的機會?”鄭芝龍抱著一線希望問道。
“會有見面的機會,但時間將由我們安排。”王湯姆頓了頓道:“大概每年一次。”
鄭芝龍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安排雖然仍不可能讓他感到滿意,但毫無疑問已經是目前所知對鄭福松最有利的處理方式了。考慮到鄭福松未來的人生,王湯姆的這個提議已經讓他無法拒絕。不過這也讓他越發地看不懂海漢人的路數了,一方面處心積慮,耗費數年時間,無數財富,就為了要對付自己,另一方面卻大度地放過了自己的家人,甚至愿意代為撫養自己的兒子。海漢人這兩種完全矛盾的做法讓鄭芝龍真是覺得有些無所適從,也更加難以琢磨出對方的真實目的。
一番商談之后,王湯姆與鄭芝龍達成了三點協議。第一、保證鄭芝龍及家人的人生安全;第二、保證選擇投降的鄭芝龍下屬人員人生安全;第三、鄭芝龍在次日午時之前,必須率領其部下無條件向海漢繳械投降,接受安排。
雙方約定第二天的受降地點之后,鄭芝龍便起身告辭,王湯姆沒有試圖將他扣留下來,而是很客氣地將其送出營地。倒是負責識別身份的福建官方代表對王湯姆的處理方式有些不認同,認為他應該將鄭芝龍就地羈押甚至是直接殺掉,免得放他回去之后會產生別的變數。
“鄭芝龍現在還不能死。”王湯姆很耐心地解釋道:“在對日貿易這個領域中,我們現在很難找到比他更專業的顧問,對我們來說他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活著比死了更有用。”
福建方面當然是希望將鄭芝龍斬草除根,以絕心頭之患,但海漢在這件事的處理方式上并不打算要遵從福建官方的意見。如果鄭芝龍只是舟山船幫汪加林這類的海盜頭子,那殺了也就殺了,沒什么大不了。但鄭芝龍早年曾在日本常駐,對于中日之間的海上貿易了解程度可是真正的內行人,在日本當地也有很多延續至今的人脈關系,這些都是海漢目前所欠缺的資源和情報。
留下鄭芝龍的性命,就相當于是多了一個經驗豐富,資歷極深的顧問,可以慢慢從他身上套取海漢所需的各種信息。從情報領域來說,鄭芝龍可能比這島上剩下的數千十八芝人員加在一起更有價值。所以在開戰之前,海漢安全部就已經通過執委會向軍方提出了要求,盡可能地保住鄭芝龍的性命。如果是戰場交鋒,刀槍無眼,那也就罷了,但既然鄭芝龍已經選擇了投降這條路,那么保下他的性命其實也就沒有太大的操作難度了。
福建官方代表雖然對此有些不滿,但此次行動是由海漢主導,福建方面并沒有直接參戰,僅僅只是派出了軍事觀察團參與,也很難干涉海漢做出的決議。頂多也就是回去之后將情況報告給許心素,再由其親自出面與海漢進行交涉。不過等到那個時候鄭芝龍大概早就已經運回了海南島,關進某處秘密囚禁地點了。
鄭芝龍回到十八芝駐地之后,將自己與王湯姆商議的結果告知眾人,只是隱去了鄭福松相關細節不提。眾人對于在目前戰局失利無處可逃的狀況下還能保住性命自然感到欣慰,但對海漢人將如何處置俘虜仍然有許多不安,紛紛向鄭芝龍提出問題。
鄭芝龍解釋道:“海漢王將軍說了,他們對戰俘的處理方式,一向都是處以時限不等的勞役,短則一年半載,長則持續數年。勞役結束之后,便可恢復自由之身。雖說要因此吃些苦頭,但想來總要比枉g了性命要好。”
“那海漢人打算如何處置大當家?”這個時候還記掛著鄭芝龍命運的人,也就寥寥數人而已。
“我大概會比各位兄弟的待遇稍稍好上那么一點,不用去服勞役。”鄭芝龍自嘲地笑了笑:“海漢人說得很明白,會將我單獨囚禁,至于時限嘛……大概會一直關到死為止。”
這下眾人立刻便安靜下來,對于他們這些縱橫四海的海盜來說,失去自由其實跟死了也沒多大區別,何況還是終身監禁。鄭芝龍原因接受這樣的條件,為自己保命只怕還是其次,更多的可能還是為了要保住他們這些人的性命。
若是鄭芝龍之前沒提投降的事,大伙兒或許血氣上來就跟海漢人干到底了,但現在已經看到生的希望,再讓他們放棄活下去的機會去跟海漢人死拼,很多人的戰斗意志可就沒那么堅定了。鄭芝龍見在場眾人居然沒人表態要為他去跟海漢人拼命,當下也微微有些失望,只能強笑道:“各位兄弟不需擔心,明日便按照約定的時間與海漢完成交接,遵照他們的安排行事。今晚將島上的豬牛羊全都宰殺了,兄弟們一起吃個散伙飯吧!”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