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個事還得從葡萄牙人目前在遠東執行的移民政策說起，由于海漢對駐海南島的西方外來移民管制極其嚴格，除了繳納了保證金的商人和得到果阿總督府或澳門議事會授權的代表，其他葡萄牙人難以被獲準在海南島上長期定居或是租賃土地、購置房產。因此向遠東輸送的移民往往只能在三亞稍作停留，如果他們不選擇入籍海漢當歸化民，那就必須在十五日之內離境。而這些通過三亞中轉的葡萄牙移民，也會有少部分兜兜轉轉來到了浙江沿海，其中不乏因為身份認同感而投入戈麥斯麾下效力的人。除此之外，也還有一些葡萄牙商人通過戈麥斯所在的海沙幫，實現與東北亞地區各國的間接貿易。

戈麥斯因為他的葡萄牙人身份，通過葡萄牙移民所獲取的海漢相關消息要比這兩個當家多得多，甚至超過了東海上的絕大部分走私商人。海漢近年來的主要動向，戈麥斯大致都是知道的，因此他所掌握的信息中就有非常重要的一條是另外兩人所不知的――海漢人在去年解決了福建海峽的十八芝之后，注意力已經逐漸轉向了北方。

戈麥斯注意到海漢人間接染指的范圍不僅僅是在浙江，甚至已經越過浙江投向了更北邊的江蘇、山東等地，越來越多的福建商船在不斷從北方運回一船一船的戰爭難民，而據說這些難民的去向都是海漢人近兩年所開發的殖民地，其中也包括了去年易主的澎湖列島和剛剛開埠的臺灣高雄港。

戈麥斯手下的人有大部分都是來自遙遠的祖國，他自然也知道這種長途跋涉的海上移民旅程有何等艱難。如果他自己是這項任務的負責人，一定會想辦法在中途建設一個移民中轉站，以保證這些人能夠更好的適應氣候和環境條件變化極大的目的地。如果條件合適，這種中轉站完全可以擴建為新的殖民地，就如同海漢人在廣東番禺所做的那樣。

舟山群島無疑是一個極佳的選擇，這里幾乎是福建至北方山東半島航線的中點，又是官府勢力難以真正管轄的野地，在這里占據各個島嶼的基本都是大大小小的民間武裝勢力，海漢人要在這里插上一腳簡直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戈麥斯甚至考慮過，如果海漢人有朝一日打算做這件事，那么他一定要在第一時間去找海漢人商談合作事宜。在他所認識的葡萄牙商人中，倒是有不少跟海漢人有過交易，屆時也可以居中介紹一下拉攏關系。

然而戈麥斯的想法還停留在腦子里沒來得及付諸實施，海漢人就已經打到自家門口了。他與其他兩名當家的想法不同，海漢人在石浦港所采取的武力行動，在他看來就是要在浙江沿海有大動作的先兆。海漢人的確在福廣兩省沒有攻打大明軍隊駐地的紀錄，然而戈麥斯卻很清楚海漢人從大明手中搶走海南島的手法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有人告訴過他，當初海漢人也是采用了武力手段才實現了這個目標，然后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一群并不存在的海盜。而廣東官府畏懼海漢人的武力，又收了不少的好處，所以對于此事一直都視若無睹。

戈麥斯認為海漢人完全可以將這種近乎霸道的操作模式在浙江再來一次，只要把石浦衛所的人全部處理干凈，事后完全可以將此推到東海某支倒霉的勢力頭上。到時候海漢人就可以再次以協助官府剿匪的名義打進東海，然后靠著強大的武力在這里占下一塊區域作為落腳地。

戈麥斯將自己的猜測告訴李羅頭和茂木忍，但這兩人卻仍然是對他的看法抱有懷疑，畢竟戈麥斯的推測也并沒有任何的真憑實據，而他所給出的建議竟然是讓海沙幫盡快去主動投靠海漢人，這讓兩人簡直難以接受。

海沙幫雖然還算不上是除大明官軍以外東海第一強的武裝勢力，但至少已經排的上號了，縱觀整個東海也沒有哪家敢對海沙幫指手劃腳。福建十八芝還沒退出澎湖的時候，到浙江來采買糧食物資，也曾經很客氣地求助到海沙幫這邊。就連鄭芝龍的胞弟到六橫島登門拜訪，也從未提過要海沙幫向十八芝效忠之類的話題。這海漢人雖說在南方名聲極盛，但似乎也沒強大到要讓海沙幫聞風而降的程度。

戈麥斯自己其實也拿不準海漢人的真實意圖，只能指望海漢人并沒有把六橫島和海沙幫放在眼中。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建議另兩個當家在這段時期加強自家地盤的預警范圍和防御力度。這不是為了要抵抗海漢人可能會發動的攻擊，而是萬一真的發生了這樣的情況，他們還能靠著這些手段拖延一下時間，以便能撤離六橫島逃生。

李羅頭和茂木忍雖然覺得戈麥斯的打算太過夸張，認為海漢人不會打上門來，但他們也聽過海漢武裝船隊的種種傳聞，這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該防還是要防著點，所以也就由著戈麥斯對島上的防御部署做出了一些調整。但這臨時抱佛腳的措施，所能獲得的效果自然也極為有限，戈麥斯昨天才好不容易說服了另外兩人，腦子里想的各種補救措施還沒來得及逐一實施，這海漢人的艦隊就已經打上門了。

雖然戈麥斯也沒見識過海漢艦隊，但他曾聽過葡萄牙移民形容海漢戰船的外形，特別是那桅桿頂上飄揚的紅藍相間的海漢雙色旗，隔著很遠就能辨識出這支艦隊的真實身份了。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