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使者對于海漢的了解卻非常深,你有興趣聽他說一說海漢的事情嗎?”漢斯向范隆根問道。
“海漢人?這我倒是有興趣作一下了解。”范隆根此前對海漢的了解都是只片語的傳聞,傳到他這里的時候往往都已經轉過幾道手,跟原本的事實有了不小的出入,他倒是真的很想聽親歷者說一說有關于這支遠東新興力量的具體狀況。
漢斯吩咐下去之后,不一會兒便有一名身著大明儒生服裝的男子來到了會客室,他身后還跟著一名年輕男子,黑發黃膚,長相卻是深眼高鼻,看樣子是一名東西方混血兒。
那男子抱拳作揖說了一句,身后的混血年輕人便將其所說的話翻譯成荷蘭語說出來,原來是他所帶的通譯。
“小人鄭新知,見過漢斯大人!”
“鄭先生,如果你今天的來意還是想要勸說我向十八芝提供軍事援助,那我勸你還是省一省口水。”漢斯并沒有因為對方的彬彬有禮就給他留什么面子,一開口就開門見山地表明了態度:“不過如果你愿意和我們聊一點的別的話題,那我和剛剛抵達大員港的這位范隆根先生倒是很樂意跟你交流一下。”
鄭新知聽了翻譯之后,抬頭看了看范隆根,便又作了一記深揖:“既然漢斯大人發話,小人無有不從,不知兩位大人想聊一點什么話題?”
“和我們說說關于海漢人的事情,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海漢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一群人。”漢斯指了指下首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來慢慢說。
“海漢人?這就說來話長了,他們可是一群不簡單的家伙……”鄭新知坐下之后,便不急不慢地開始講述起他所了解的情況。
鄭芝龍派來的這名叫鄭新知的使者,其實就是兩個月之前漳州行刺海漢使團一案的主謀。他當日在漳州事發之后立刻出城乘船逃跑,僥幸逃得了一條性命。雖然這個行刺計劃在最后關頭功虧一簣,并沒能取得成功,但鄭新知回到澎湖馬公港之后卻得到了鄭芝龍的嘉獎,認為他的行動對海漢形成了震懾,起到了警告對方的效果。
不過鄭芝龍其實也只是考慮到士氣問題,只能把打斷的牙往肚里吞,因為案發之后沒過幾天,漳泉兩州的十八芝暗樁和辦事人員紛紛被官府抓捕,多條走私貿易渠道因此而被搗毀,直接的經濟損失和人員損失都非常大。一直以來沒有跟十八芝完全決裂的福建海商,也因為這個事件轉變了態度,開始中斷了與十八芝的各種貿易合作關系――對于他們來說,海漢這個大主顧的份量肯定是要重得多。
但數日后海漢船隊和福建水師的聯軍從漳州出發,一舉搗毀了十八芝在南日島上的據點,鄭芝龍就再也沒法裝鎮定了。從南日島僥幸逃出的鄭芝虎一回到澎湖,就要求鄭芝龍殺了鄭新知這個“內奸”以祭祀死去的兄弟,因為如果不是他臨時起意在漳州安排了這么一場失敗的刺殺行動,就不至于激起海漢人的怒火,讓他們選擇了距離漳州最近的南日島作為報復對象――十八芝在當地部署的過千手下,二十多條船,最后逃回澎湖的不過寥寥數十人,兩艘小舢舨,結局只能用凄慘來形容。
鄭芝虎一腔怒火無處可發,也只能拿鄭新知這挑起事頭的人出氣。如果不是鄭芝龍做主,鄭新知大概在鄭芝虎踏上澎湖土地當天就被拖出去砍了腦袋。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之后,鄭芝龍也無法再一直維護自己的幕僚鄭新知,正好手下這幫人叫囂著要再打回南日島報仇,鄭芝龍便給了鄭新知另一個差事,讓他前往大員港向荷蘭人求援。畢竟如果沒有大量的火炮,想要攻下南日寨這種較為堅固的防御據點也是十分不易,而現在唯一能向十八芝提供重武器的也就只有荷蘭人一家了。
而鄭新知來到大員港之后也沒得到什么好眼色,拜訪了漢斯數次,不是被推脫有事無暇接見,就是還沒說上幾句正題漢斯便直接岔開了話題。三番五次之后,鄭新知其實也有點疲沓了,但他也知道這個事情要是辦不好,自己回去肯定沒辦法向鄭芝龍交差,到時候那幫看不慣自己的粗鄙之徒就更有理由要叫囂著治自己的罪了。所以盡管每次來拜訪漢斯都要碰些釘子,但鄭新知還是堅持著每隔兩天就來這里拜訪一次的頻率,如果沒辦法說服漢斯,那他也不打算回去了。
鄭新知不太清楚這位范隆根先生又是什么來頭,但很顯然并不是等閑之輩,看起風塵仆仆的樣子和飽經日曬的膚色,鄭新知推測他應該是從巴達維亞過來的荷蘭官員。如果能夠讓荷蘭高官對海漢人產生惡感和敵意,那鄭新知是很樂意去做的。
鄭新知想了想才開口說道:“關于海漢人的來歷,在民間有許多說法,但他們其實并非漢人后裔,只是長相相似而已,借此身份來迷惑大明百姓,謀取私利罷了。這些人重利輕義、反復無常,借商貿之名行不義之事,實乃無恥之徒……”
范隆根聽了幾句翻譯之后就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請你說一些實際的東西,我并不想聽你對他們的道德作出的評判。我想知道的是,海漢人能干什么,想干什么,擅長什么,害怕什么。”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