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勢力選擇了在天高皇帝遠的瓊州島南端落腳,而整個瓊州島的駐軍才不過萬人水平,戰力更是堪憂,反觀這海漢人組織的所謂民團,竟然是清一色的制式火銃,連軍服都是統一的,這哪里還是什么民團,簡直就已經是私人軍隊了!雖然暫時還不清楚海漢民團的具體規模有多大,但從海漢人控制的地盤和人口來推算,只怕兵力要以千計了,考慮到海漢民團的裝備水準,其戰斗力大概已經不是瓊州島駐軍能夠對付的水平了。
最讓李清揚擔心的還是海漢人的水師,如果傳屬實,那海漢人的戰船武裝水平也超出了大明水師一頭,而這種戰力的差距恐怕要以五倍十倍的兵力才能重新將雙方拉回到同一起跑線上,而兩廣地區的水師顯然離這個目標還有相當大的差距,別說什么作戰,恐怕連封鎖海漢人的貿易航道都做不到。
李清揚受命南下時還認為這應該是一個比較容易的差事,只要查實罪名,然后報請地方官府調兵掃平這幫外來者就是了。但隨著了解到的狀況越來越多,李清揚也意識到自己當初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就目前所掌握的消息,已經足以給海漢人定下數條大逆不道的罪名,但要如何才能處置這些人?人家有錢有兵有地盤,當然不可能接到官府發過去的一紙文書,就自己戴上腳鐐手銬去大牢里待著。想要平了這股“亂黨”,最終恐怕還得動武才行。
然而據李清揚的了解,兵部恐怕并沒有在瓊州島大動干戈的這部分軍費預算。從天啟年間開始,國家的戰略中心就已經放在了北疆,為籌集軍費所征的遼餉,數量幾乎每年都在增多,朝廷財政的相當一部分都用在了東北前線。如果要動海漢人,那華南地區至少得調動上萬的作戰部隊出征瓊海,這需要調集的船只和糧草、補給都絕非短時間內能夠籌措到的數目,但要對付海漢人,最緊要的恐怕就是時間問題了。
根據現在所掌握到的信息,海漢人在崖州落腳,距今也不過才兩年多時間,然而其實力已經隱隱成了瓊南地區的實際控制者,并且在兩廣乃至福建地區的官場和民間都有了不小的影響力,假以時日,就算這支勢力沒有公開造反,以他們的手段,也足以把瓊州島變成一塊法外之地,脫離朝廷的實際管轄。
打,不見得能順利地解決掉問題,甚至會給朝廷造成很大的麻煩。但不打,日后這個問題遲早也會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境地。李清揚赫然發現自己甚至都還沒有去到目的地,便已經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待到了三亞落腳之后,需盡快修書回報,這頭疼的事情還是交給上司們去決斷吧!”李清揚輾轉反側到后半夜,才終于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天色剛蒙蒙亮,李清揚便被一陣高亢的號聲給鬧醒了。他穿好衣服來到外面,見其他房間的住客也已經紛紛出來了。
李清揚一眼看到睡眼稀松的宋三伸著懶腰走出來,便湊過去低聲問道:“宋三哥,這號聲是何道理?”
宋三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道:“這是島上的民團軍要出早操了!這里跟別的地方不太一樣,是民團軍直接管轄的地區,所以什么都得照著民團軍的規矩來。他們出早操,別人也都別想睡懶覺了。”
李清揚愕然道:“難道****都是如此?”
“****皆是如此。”宋三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點點頭道:“海漢民團打仗厲害,那可是實打實練出來的本事。哪像朝廷的軍隊,嘿……算了不說了。”
李清揚對此也無以對,就算是朝廷的精銳部隊,也不可能每天出操,地方駐軍半月一操甚至一月才出一次操的情況非常普遍,雖然平時沒人覺得這有什么不對,但跟海漢民團的訓練一比就高下立分了。他雖然不是軍人,但也知道軍隊如果疏于操練,就很難確保他們能夠在戰場上有杰出的表現,特別是在面對海漢民團這種裝備好訓練又勤的對手,最終恐怕又得依靠兵力優勢來拉近戰斗力上的差距。但這又會回到惡性循環的出發點――朝廷大概不會有多余的軍費提供給南方進行規模龐大軍事行動。
李清揚正略感沮喪之際,聽到院外傳來一陣整齊的跑步聲,以他的經驗這至少是百人以上的部隊在集結時才會發出的響動。李清揚很想出去看看這海漢民團出操究竟是如何個操練法,但又擔心自己的行跡太過招搖被海漢人注意到。正舉棋不定之際,卻聽到那腳步聲竟然就在院落外停了下來。
片刻的寂靜之后,四周的屋頂上突然冒出了不少人頭,然后是一排槍管伸了出來,居高臨下指向院內目瞪口呆的眾人。
“一號院的各位稍安勿躁,這是正常的軍事演習,聽從指揮,不要亂動,不會有人受到傷害!”有人拿著鐵皮喇叭,趴在墻頭上朝院內的人大聲喊話道。
李清揚的第一反應就是出事了,他下意識地便開始左右觀察可供逃跑的缺口。然而這個院子是四方結構,四面都是平頂住屋,只有一扇朝向港口的大門進出,而每間屋子的窗子都是朝向院內,就連茅廁和浴室都沒有通向外面的出口,除了大門之外就只能翻上屋頂才能逃離這個院子了。但在十幾支槍口的瞄準下,李清揚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有機會能夠毫發無傷地攀上這大概八尺高的屋頂。
昨晚入住時已經天黑,李清揚并沒有留意到這個院子的奇怪布局,此時發現不對,已經為時已晚了。這院落的設計簡直就是一個小小的囚牢,住在其中的人對于外界的管控根本就沒有反抗或逃脫的機會――這正是他此時此刻處境的真實寫照。
李清揚正彷徨無措的時候,宋三倒是在旁邊出聲安慰道:“莫怕,民團軍是不隨便抓人的,既然只是演習,你且好好站著,不會有事。”
李清揚心道這只怕并非是海漢人安排的演練,而是沖著自己來的,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露了馬腳,竟然會被他們留意到。船長宋三一直就跟自己在一起,也沒有發現什么不對,那海漢人到底是如何揪住了自己的把柄?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隊荷槍實彈的民團兵魚貫而入,跟在后面的是一名面相非常年輕,甚至可以用稚氣未脫來形容的海漢軍官。不過李清揚能從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感受到與李家莊那位蕭姓軍官類似的氣勢,這種帶著殺氣的威懾力與他外表的年輕不太相稱,不難推斷出這名年輕海漢軍官已經經歷過了戰爭的磨練。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