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阮經文沒有想到,在輾轉多日之后,居然會在海漢人的大本營見到原本已經戰死的好友。他一見之下心情難以自控,便沖出去拉住了武森。旁觀的警察還以為他要生事,自然是不管不顧地沖上去打翻再說。
阮經貴趕緊躬著身子向旁邊的軍方和民政部的人說明了情況,讓他們知道這只是一場小小的誤會。倒是被阮經文拉住的武森在最初的驚嚇過去之后,便立刻冷靜下來,站起身掙脫了阮經文的手,對他怒斥道:“看你這毫發無傷的樣子,想必是已經投了海漢人吧?我水師數百將士命喪香江,竟然就是為了保護像你這樣的無恥之徒!”
阮經文大概也沒有想到武森的情緒居然如此激烈,一時被他罵得說不出話來。阮經貴在旁邊勸道:“小武,敗軍之將,何以勇?你且暫去,改日我自會去尋海漢首長,為你求條出路!”
武森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我自走我路,豈會要你這叛徒去為我求什么狗屁出路!你我兩家交情自此便絕,以后切莫再與武爺攀什么交情!”
武森說完,一晃身上的鐐銬,竟然自顧自地便跟隨戰俘的隊伍走了,沒有再回頭看阮氏兄弟一眼。兩兄弟對視之下,發現對方的臉色都相當難看。
良久阮經文才開口道:“我十四歲那年若不是武森救我一命,早就淹死在香江里了,這個情我是無論如何要還給他的。”
阮經貴深呼了一口氣才勸道:“武森豈是對你一人有恩,當初我家在會安的產業,也多蒙他的照顧,如今他因戰落難,為兄豈會袖手旁觀?就算他與我家毫無瓜葛,為兄也不愿看到這種忠義之士就此埋沒。”
阮經貴生怕自己兄弟再看到別的什么熟人,便一直站在他旁邊留意著,好在戰俘隊伍里像武森這樣的高級軍官也并不多見,整趟戰俘隊伍走完之后,阮經文也沒有再碰到熟人。完事之后他們便還是被幾名保安帶著,一路回到了移民隔離營中。
阮經貴倒也沒有把自己說過的話拋在腦后,第二天便主動去找了中隊長鄭義,希望能讓他給高層干部帶個口信。
鄭義上下打量阮經貴一番道:“你的意思是想保下那個戰俘的性命?”
“非但要保住他的性命,在下還希望首長們能夠給予他一個機會,此人在順化時便是水軍參將,精通安南海岸水文狀況,今后首長們要在南方建設港口,此人必定能起到作用!”阮經貴趕緊將理由向鄭義和盤托出。他在昨天回營時便向幾名保安打聽過了,聽說這些戰俘都是會被收進苦役營,而他們的去處往往就是深山中的礦坑,阮經貴可不希望武森被當作廉價礦工,將剩余的生命消磨在了暗無天日的礦坑里。
鄭義搖頭道:“聽你說你的那個朋友也是參將了,這種級別的軍官要是愿意投降,首長們肯定是不會把他抓進苦役營的。要是他不愿投降,你保他又有何用?他若不愿為執委會效忠,誰敢放他出來?”
阮經貴急道:“在下愿做擔保,若是他仍不愿投誠,請讓在下親自去說服他!鄭隊長,此人雖然對舊主有些愚忠,但終究是有本事的人,此時正當執委會招賢納士之際,人才不可錯失啊!”
鄭義又仔細端詳阮經貴一陣,似乎是要確認他是不是在耍花樣,良久才點點頭道:“這個話我可以替你向上面傳達,至于效果如何,我可不會跟你打包票。”
“如此便多謝鄭隊長了!”阮經貴當下趕緊做了一記深揖。
阮氏兄弟在忐忑不安中又等了三天,終于等來了鄭義,不過他并不是來通知武森的事情,而是讓他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阮經文、阮經貴,你們的隔離期已經到了,收拾好個人物品,到營區大門報到,會有人帶你們去下一站。”
阮經貴急道:“鄭隊長,那我朋友的事情?”
“這事上面沒給回音,我也不敢催啊!”鄭義無奈地搖搖頭道:“首長們每天那么忙,或許忘了吧!你出去之后,倒是可以自己再想想辦法去找首長通通路子,你不是認識執委會的首長嗎?如果他們肯發話,那你朋友的出路肯定就沒問題了。”
阮經貴只好謝過了鄭義,然后與阮經文一起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么可收拾的,當初進營的時候把行李都上交了,帶進來的就只有幾套換洗衣服而已。進來之后連飯碗、水杯、寢具都全是統一發放,不過這些東西在走的時候必須也要交給營區管理機構,清洗消毒后將留給下一批的移民使用。
在這隔離營區里關了十來天,兩人早就已經待不住了,三下五除二把衣物打包之后,便離開了住處。至于說同住的其他阮氏族人為何沒有同時獲得離開的許可,阮經貴心里多少也是有數的――他們兩兄弟都是在過來之前就已經被海漢人指定了就業單位,出路已定,跟其他那些沒本事的族人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像那些沒有專業技能的族人,如果會識字計數的還好,至少以后能撈個文書之類的輕松工作,如果什么都不會,那多半就只能被分配去農業部當農民,或者去建設部當力工修地球了。
兩人來到營區門口,在這里已經集合了二十來人,看樣子都是跟他們一樣去向已定的移民。很快有幾名歸化民干部拿著名單過來點名,清點之后便帶領他們向火車站走去。這些新移民都是第一次進到火車站里,免不了到處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副劉姥姥進到大觀園的表情。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