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凡“……”
他闔著眼皮,心里頭簡直是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這人怎么回事?!
這荒郊野嶺,月黑風高的,她怎么就這么直挺挺地停在了自己跟前?!
現在咋整?
睡唄。
寧凡連眼皮都懶得抬,心里打定主意——不搭理。
萍水相逢,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沒那閑心,也沒那力氣應付一個莫名出現的陌生人。
“啊——!”
一聲短促的驚呼,剛冒了個頭,便是驟然噎住,只剩下一陣用手死死捂嘴導致的悶響。
寧凡不用睜眼,天人意清晰勾勒出身前那女子驟然僵直,繼而微微戰栗的輪廓。
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動不動,唯有那雙在月色下恐怕已瞪得滾圓的眼睛,正驚恐萬狀地盯在自己身上。
倒也不怪眼前的女子驚呼。
寧凡十分清楚自己現在是個什么樣子——
衣衫襤褸,血跡斑斑,裸露的皮膚上盡是干涸的暗紅和猙獰的裂口,有些地方皮肉翻卷,借著月光看,跟被凌遲后又風干了幾天似的。
渾身上下,除了極其微弱的起伏,壓根兒找不到半點活氣。
說是一具剛死沒多久,慘烈無比的尸體,絕對沒人懷疑。
最好是直接將對方嚇走。
那女子在最初的驚嚇過后,并沒有立刻轉身逃跑。
她反而借助著月光,小心翼翼地打量起眼前這具‘尸體’來。
女子的目光掃過寧凡染血的衣襟,深可見骨的傷口,蒼白如紙的面容,她在判斷——
這人究竟是死是活?
寧凡能感覺到對方那份審視里的猶豫和好奇。
女子很奇怪。
按理說。
眼前這身體的模樣,早該死得不能再死了,可偏偏,‘尸體’沒有腐敗的異味,甚至身體似乎還有一點點極其微弱的起伏?
時間在寂靜的對峙中滴答流過。
終于。
那女子像是下定了決心。
她深吸一口氣,腳步極輕、極緩地往前挪動著,在距離拉近后,她顫巍巍地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在清冷的月色下,顯得格外白皙纖長,指尖如蔥段。
此刻,女子正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一點點、一點點地,朝著寧凡的鼻下探來。
想探鼻息。
寧凡眼看那帶著些許涼意,幾乎要觸碰到自己的皮膚指尖,終于是繃不住了。
一想到這手指剛剛可能……
寧凡就不能讓它伸到自己鼻子下面!
于是乎,寧凡倏地睜開了眼!
“姑娘。”
他開口,聲音因為干渴和虛弱,顯得沙啞低沉,在這寂靜的夜里卻異常清晰。
“等等,在下性命無虞。”
“啊——!!!”
在寧凡睜眼的瞬間,女子動作瞬間一怔,隨后爆發出一聲尖叫,這一聲尖叫,可比剛才那聲悶響嘹亮多了!
簡直像根錐子,猛地扎破了夜的靜謐!
附近樹梢上棲息的一群夜鳥被驚得炸了窩,慌不擇路地飛竄而起,帶起一片枝葉亂響。
尖叫的同時,那女子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整個人猛地向后彈開兩三步,腳下踉蹌,差點摔倒。
一只手死死捂著自己胸口,另一只手胡亂地在身前擺動,仿佛這樣就能驅散什么恐怖的東西。
那張原本還算鎮定的臉,此刻血色褪盡,寫滿了驚魂未定,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寧凡。
寧凡:“……”
他嘴角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這叫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怎么著她了呢。
足足過了一兩息,那急促的喘息聲才略微平復。女子驚疑不定地上下下打量寧凡,聲音還帶著顫。
“你……你還活著?!”
寧凡并未起身,眼皮半闔,懶洋洋地丟出三個字。
“如你所見。”
借著還算明亮的月光,寧凡這才真正看清了眼前女子的樣貌。
年紀約莫二十出頭,肌膚是健康的瑩白色,眉眼清秀,算不上絕色,卻自有一股溫婉親和的氣質。
此刻因為受驚,那雙杏眼里水光潤潤,倒添了幾分我見猶憐。
她穿著一身式樣簡單的白色修身長裙,布料不算華貴,卻裁剪得體,將纖細的腰肢和起伏的曲線恰當地勾勒出來,既不失女子的柔美,看上去行動也頗為利落。
至于修為……
玄極境中期。
氣息還算穩固,但在他眼里,實在不夠看。
哪怕是現在這般動彈一下都扯著五臟六腑疼的狀態,寧凡也有把握輕易制住她。
因此寧凡心底那點警惕,又散去了大半。
正剩下名為‘懶得搭理’的情緒。
他現在只想這人趕緊走,別打擾他休息,別耽誤他修養。
可那女子,在確認寧凡真是個活人后,臉上的驚恐迅速褪去。
“這位公子。”
她聲音放柔了些,帶著關切。
“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煩?是遭遇了厲害的妖獸,還是被攔路的盜匪所傷?”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寧凡周身慘烈的傷勢,眉頭微蹙,語氣更誠懇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