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干墨跡,蘇未吟將三張金粟箋交給星翼,“盡快送出去。”
星翼應是離開,蘇未吟閂好門窗,將熱水端到屏風后簡單擦洗完,再換上干凈衣裳。
束好腰帶,房門被人敲響,“小姐,吃飯了。”
蘇未吟過去開門,中途拆掉頭發披著,散一散中間的濕氣。
接過飯菜,蘇未吟道:“別忙活了,趕緊回去歇著吧。”
采柔應了聲“好”,走過去取下蘇未吟搭在屏風上的臟衣裳,“小姐,方才我去看了眼呂守成。”
蘇未吟坐到桌前準備吃飯,“怎么樣?”
“傻了。”
蘇未吟驚訝挑眉,“真傻還是裝瘋賣傻?”
“真傻了。脈搏已經完全紊亂,急促零落,典型的雀啄脈。都不太認人了,一直在叨叨咕咕的說胡話。”
“都說些什么?”
采柔皺起五官,頂著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往外走,“也沒什么,就一些亂七八糟的混賬話……”
呂守成被綁在后院柴房的柱子上,嘴用布團塞住,都還在含糊不清的嚷嚷。
好奇心作祟,采柔想聽聽他說什么,便扯出布團。
呂守成張口便罵,“……沒良心的賤人,要不是我,你早就被賣到窯子里去了,橫豎都是伺候人,伺候我怎么了?居然還想跑。是你自己找死,活該,我才不怕你……唔唔!”
采柔掐住下頜,用力把布團塞回去。
顯然,呂守成將她認成了揚花。
不光她,聽那意思,昨晚崔行晚披頭散發趴在茅廁墻板上,呂守成也是將她認成揚花,所以才會被嚇成那個樣子。
白托生人胎的狗東西,殘害親侄女居然還振振有詞,這種腌臜話,他有臉說,她都不好意思轉述,免得污了小姐的耳朵。
采柔走到門口,又轉回來問道:“小姐……朝廷不會因為他瘋了傻了,就從輕發落吧?”
蘇未吟眼下嘴里的飯菜,放下筷子,極其認真的回答她這個問題。
“王法面前,論跡不論心。他犯下的是國法難容的罪孽,不是瘋傻就能逃過的。”
雖然現在呂守成傻了,黑羅剎死了,眼下只有人證,缺少物證,但事過留痕,勾結山匪既是事實,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
她相信衛凌空一定能找到鐵證,將呂守成繩之以法。
有小姐這句話,采柔安心多了。
她與那個叫揚花的姑娘素不相識,可既然知道了這個事,心里總惦記著替那個悲慘的女子討一份公道。
采柔走后,蘇未吟三兩下吃完飯,將空碗送去樓下,正碰上周顯揚和他的隨從,一人抱著一盆油草從外頭回來。
寬闊大袖用襻膊束著,露出精壯結實沾了些許泥土的小臂。
“蘇護軍……”
周顯揚將瓦盆放到身前,有些無措的舉著糊滿雨后濕泥的手,硬著頭皮向蘇未吟拱手行了個禮。
除了覺得失禮,還有些心虛。
這些瓦盆可不輕,而且數量不少,他怕蘇未吟不同意他帶。
蘇未吟看著他腳邊的油草,語氣淡然的詢問:“需要多少?”
“采柔姑娘說,一天差不多需要這么一盆。”周顯揚眸光閃亮,帶著毫不掩飾的希冀。
蘇護軍都這么問了,應該是同意他帶的意思吧?
“那就備個五十盆吧,我讓幾個人幫你一起挖,今天之內弄好。我再給你找個車。”蘇未吟利落拍板。
她聽采柔說過,王慎這種情況,一旦開始治療,中間最好別斷,否則再繼續的時候藥效會大幅度減弱還是怎么,她也沒太聽明白。
反正既然決定要帶,那就準備充足一些,寧多勿少。
蘇未吟當著周顯揚的面,將事情交代下去。
頭疼了兩天的事,就這么隨著她的一句話迎刃而解,周顯揚一迭聲的道謝,用他的泥爪子接過蘇未吟手里的托盤,“您歇著,我拿去洗。”
一高興,連‘下官’都不說了,直接自稱‘我’。
蘇未吟淡然頷首,未多語,轉身回去睡覺。
周顯揚目送她走上樓梯,清瘦的背影步步登高,竟如山岳般透出一股令人崇敬的堅實偉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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