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昭王府出來時,雨已經停了。
車輪碾過濕漉漉的街面,濺起細碎的聲響,蘇未吟端坐于車內,不自覺抿住唇線。
方才輕觸額間那點溫度烙在唇間,亦烙在心上,耳根一片溫熱,胸腔里紊亂的心跳竟比面對天威時還難以自控。
疏斜藏花影,心竅自芬芳。
情之一字,果然威力巨大,怪不得那么多人栽在這個坑里。
思緒浮亂,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前世。
前世,一直到她死,軒轅璟都沒有成親,沒有正妃,也沒有側妃。
皇帝倒是給他張羅了一門親事,安西節度使的幺女。
忘了是在什么時候,總之她聽人說過皇帝要為二人賜婚,能有個節度使岳父,對他的謀劃能有不小的助益,按理他也沒有理由拒絕。
卻不知何故,這婚事最后沒成,他就這么始終一個人。
蘇未吟暗自想,或許天意如此,他就該和她在一起,也只會和她在一起。
這就叫命中注定。
眼簾半垂,唇角不自覺彎起,想到與軒轅璟一路走來的點滴,眼底漸漸漫開細碎的光。
篤定無需說,心已經做出了選擇。
回到永昌侯府,門口兩盞大燈籠暖光滿溢。
蘇未吟提裙入內,萬壽堂過來傳話的嬤嬤已經等得打起了瞌睡,聽到動靜愣忡一瞬才疾步迎上來。
“郡主……”
蘇未吟已經猜到,必然是老太君叫她過去。
昭王受罰,她又被叫進宮,祖母她們肯定有很多話要問。
因自己之故,讓大家跟著操心,熬到這么晚都沒睡,蘇未吟心下又暖又酸,不等嬤嬤說完,已經邁開步子朝萬壽堂方向走去。
“哎,郡主。”傳話嬤嬤小跑著上前將人攔住。
“老太君說了,天色已晚,讓郡主直接回去休息。老太君還說了,天塌不下來,讓郡主萬事寬心,明日睡足了再過去請安。”
將話帶到,嬤嬤福身退下。
園中燈柱與廊下燈籠光影交映,雨后夜仍涼,蘇未吟心中卻自有暖陽高照。
這輩子,老天爺還真是待她不薄。
老太君一句“天塌不下來”,如同定海神針,將蘇未吟連日來的煩憂奇跡般撫平,一夜安眠。
就在她酣睡之時,宮城的晨鐘肅然敲響。
使團出發在即,今日朝議的重點自然是北上受禮一事。
陸奎端身站在武將隊列中,眼睛不受控制的往隊首的太子身上瞟。
一次兩次,第三次時,被有所察覺的太子抓個正著。
兩道目光在空中無聲碰撞,太子蹙眉瞪他,陸奎趕緊將視線移開。
對對對,不能對視,不能有任何交流,他是太子殿下布的暗棋,稍有差池滿盤皆輸,誰都得不著好。
時隔多年,頭一次被委以重任,還是疊了兩道‘重任’在身,陸奎吃吃不下睡睡不好,不受控制的心慌,完全沒聽見朝堂上下在說什么。
忽然,旁邊有人小聲提醒,“陸將軍,陸將軍!”
陸奎冷不丁回神,疑惑的看向他,接收到提示,才轉向龍椅上的皇帝。
冠冕珠旒后,皇帝目光如炬的盯著他,“陸愛卿,你意下如何?”
陸奎壓根兒不知道是什么事,只能隨機應變。
陛下問意下如何,也就是說只需回答贊成或不贊成,天子之意,還能由得他不贊成?
陸奎迅速整理好表情出列,聲如洪鐘的回奏,“陛下圣明,臣無異議。”
此話一出,朝上頓時冒出壓低的議論聲,直至此時,陸奎才注意到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透著些許怪異。
陛下到底問了他什么呀?
“好,那此事就這么定了。”
皇帝倒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沉靜的看著陸奎,語氣平和又帶著期許。
“陸愛卿,朕深知你向來公忠體國,此番北上,關乎北境太平,望你與蘇護軍都能摒除雜念,同心協力,莫負朕之所望。”
陸奎皺眉。
蘇護軍?
什么時候冒出個護軍來了?
陸奎嘴上應著,腦海里將姓蘇的武將全都搜羅一遍。
突然多個護軍,可別影響他的大事才好。
待到散朝,陸奎在一堆同僚的吹捧夸贊中走出大殿,什么“深明大義”“公而忘私”“大將氣度”,越聽越覺得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