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叫什么名字?”
甜寶朗聲道:“我爹叫江海。”
陳硯的目光移到忠烈碑上,第三個名字就是江海。
自忠烈碑立起來后,每日都有人前來祭拜。
甜寶與她娘只是其中極不起眼的一對母女。
只是看著眼前的小丫頭,陳硯心里卻頗不好受。
沉默片刻,他才道:“你爹是英雄。”
甜寶咧了嘴,笑得眉眼彎彎:“娘說了,爹打死了倭寇,爹是為了護著我們松奉才死的,爹最厲害!”
陳硯靜靜看著甜寶的笑臉,沉靜片刻,才問她:“想你爹嗎?”
甜寶轉頭看了眼她娘,見她娘別過頭,她轉頭對陳硯道:“娘說了,等我以后老死了,就能見到爹了。”
陳硯摸摸她的頭頂,旋即指著忠烈碑對甜寶道:“想你爹了就來這石碑看看,有難處了就去府衙找我。”
不待甜寶開口,江海媳婦趕忙道:“大人給咱發了那么些銀錢,咱生活挺好,沒什么困難。”
陳硯仰頭看向江海媳婦:“家中可還有兄弟?”
“還有個小叔子在貿易島當勞力掙錢,公公早年就沒了,婆婆腿腳不好,留在家里。”
因陳硯坐在地上,江海媳婦雖是站著的,卻不敢俯視陳硯,只能低垂著眉眼,頗為局促。
陳硯心情沉重道:“是本官考慮不周到,才讓他們喪命。”
他當時已隱隱覺得一切太順,就該讓足準備,多派些船跟著度云初一通前往南潭島,也就不至于死這么多人。
呈送到他面前的只是一串傷亡數字,可每一個數字后是一條人命,更是一個個家庭。
一旦他為了開海,將此次與海寇之戰壓下,這些人的榮耀就只有這一塊石碑。
陳硯能找出無數個理由來顧全大局,隱忍不發,唯獨在這些民兵的家人面前,他抬不起頭。
江海媳婦趕忙道:“民婦不懂那些,民婦只知大人是好官,大人來了松奉,我們能填飽肚子,孩子她爹能領軍費。孩子她爹活著時和民婦說,大人招安了他,他這條命就是大人的,只要大人用得著,盡管拿去便是,左右他還有兄弟,死了也不打緊。”
自瞧見有人上島祭拜,陳硯總會在身上帶包糖,此時正好送給甜寶。
讓一名護衛幫著將人送走后,陳硯就站在忠烈碑面前靜靜坐著,仰頭看著那上面的一個個名字。
忠烈碑是從松奉找來的一塊大石頭,簡單打磨了下就讓石匠按照名單一一將名字雕刻上去,再立在貿易島上。
起初他只是為了給與這些犧牲者一份榮耀,此時陳硯卻將這些名字一一記在心里。
以前的他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最近的他是知不可為而不為。
今日起,他便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了。
陳硯站起身,隨意拍拍官服上的灰,轉身,大步朝著倉房的方向而去。
官場上為大局而妥協的人太多了,不必多一個陳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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