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脆響,一只成色極好的白玉茶杯從門簾后飛了出來,狠狠地砸在周從顯腳邊的青石板上,摔得粉碎。
“滾!”
那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與虛弱,而變得嘶啞難聽。
“讓他們滾!”
“害死了云兒,如今還有臉回來!都給我滾出去!”
伴隨著怒吼的,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周從顯撥開門簾,大步走了進去。
孟時嵐心頭一緊,連忙拉住兩個孩子,示意他們先在門外等著。
周從顯踏過門檻,一眼便看到了那個側臥在窗邊軟榻上的身影。
不過數月未見,祖母竟已消瘦至此。
昔日那個精神矍鑠,目光慈祥的老人,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眼窩深陷,面色蠟黃。
身上蓋著厚厚的云錦被,卻依然像一盞風中殘燭,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周從顯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從小,父親對他嚴厲,動輒便是家法伺候。
每一次他被罰跪祠堂,不許吃飯,都是祖母,顫顫巍巍地提著食盒,悄悄塞給他一碗熱騰騰的蓮子羹,或是幾塊他最愛吃的桂花糕。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干澀。
“祖母。”
軟榻上的周老夫人,聽見這個聲音。
她緩緩地,極為費力地轉過頭。
良久,她卻又猛地偏過頭去,不愿再看他一眼。
“我不是你祖母。”
她的聲音,從齒縫里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
“我沒你這樣狠心的孫兒。”
周老夫人的聲音顫抖著。
“就算……就算云兒的哥哥罪大惡極,可是云兒呢?云兒她又何其無辜?”
“我待她如親孫女一般,她是什么樣的品性,我比誰都清楚!”
“她善良,她柔弱,她滿心滿眼都是你!你怎能……怎能如此待她!”
周從顯垂下眼簾,“祖母,京城風雨,已不適合她。”
“她……已經離開京城,去了個清凈的地方。”
“清凈的地方?”
周老夫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回過頭,激動地指著門外孟時嵐的身影。
她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劇烈地顫抖著,枯瘦得如同雞爪。
“是你!是你把她趕走的!”
“不,是你身邊的那個蛇蝎心腸的女人!”
老夫人的目光,如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孟時嵐。
“都是她!這個狐媚子,不知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迷得你黑白不分,是非顛倒!”
“顯兒,你睜開眼睛看看!你為了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她的聲音越來越激動,一口氣沒喘上來,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指著孟時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當初若不是周家發善心,你早就餓死在哪條窮鄉僻壤的臭水溝里了!”
“周家于你有活命之恩,你卻忘恩負義,恩將仇報!搶了云兒的婚事,害得她流離失所,你這種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這番話,說得極其刻薄難聽。
孟時嵐站在門口,臉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成了拳。
周老夫人喘息著,目光越過孟時嵐,落在了她身后那兩個小小的身影上。
芙兒和胖喜正一左一右,探出小腦袋,一雙清澈的大眼睛里,寫滿了懵懂與害怕。
她撐著身子,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愈發尖利。
“我告訴你,孟時嵐!”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周家的大門,你永遠都別想堂堂正正地踏進來!”
“我們周家,永遠都不會承認!休想讓你們進我周家的門,入我周家的族譜!”
“你們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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