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余山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被周從顯一把按住。
“孟公。”
孟余山喘息著,渾濁的目光落在周從顯年輕而堅毅的臉上。
“從顯……你看到了嗎?”
“這就是如今的大盛邊軍。”
他的聲音微弱,卻字字泣血。
“朝堂之上,那些蛀蟲只知貪墨糧餉,克扣軍需。他們不知道,一把鈍刀,一件破甲,在戰場上,就意味著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十五年了……”
“自我朝與烏勒、赤冗簽訂停戰協議以來,這十五年,他們在舔舐傷口,在厲兵秣馬,在積蓄力量……”
“而我們呢?”
“我們在內斗,在腐朽,在自掘墳墓!”
“如今的他們,早已不是十五年前的吳下阿蒙了!”
周從顯沉默著,孟余山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他的心上。
起京城里那些錦衣玉食的權貴,他們為了蠅頭小利而進行的種種算計。
與眼前的鐵與血相比,是何等的荒謬與可笑。
孟余山顫抖著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張面具。
一張猙獰的,覆蓋了半張臉的黑鐵惡鬼面具。
面具上遍布著刀砍斧鑿的痕跡,每一道傷痕,仿佛都在訴說著一場慘烈的廝殺。
“戴上它。”
孟余山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面具遞到周從顯面前。
周從顯瞳孔驟然一縮。
“孟公,這……”
“從現在起,你……”孟余山死死地盯著他,眼中迸發出一股驚人的光亮,
“你就是‘孟將軍’!”
周從顯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萬萬不可!”
“沒有什么不可!”
孟余山的聲音陡然拔高,卻又因為力竭而化為急促的喘息。
“咳咳……這軍中,可以沒有孟余山,但不能沒有‘孟將軍’!”
周從顯抿緊唇。
‘孟將軍’三個字,就是這十萬西北軍的膽,是他們的定心丸!
只要‘孟將軍’的帥旗不倒,這支軍隊,就永遠是那支所向披靡的孟家軍!
哪怕是千軍萬馬,他們也敢跟著沖鋒陷陣。
他哪里不能明白。
若是讓他們知道孟老將軍倒下了……
軍心,就散了……
周從顯看著那張面具,只覺得它重逾千斤。
這上面承載的,是一個家族的榮耀,是一支軍隊的信仰,更是一個國家邊境的安危。
他知道,他沒有選擇。
他應下了。
“好。”
孟余山見他答應了,隨后聲音低了下去,只有帳內的幾人能夠聽清,
“這個秘密,任何人,都不能泄露。”
“即便是前來支援的賀家軍……”
周從顯緩緩伸出手,接過了那張冰冷而沉重的面具。
鐵的觸感,帶著刺骨的寒意,從指尖一直蔓延到心臟。
他深吸一口氣,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將那張惡鬼面具,緩緩地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扣上面具的那一刻,他不再是英國公府的世子周從顯。
而是,鎮守玉門的那面屹立不倒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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