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時嵐倏地抬起眼,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周老夫人。
周家的孩子。
這句還真是諷刺。
菩提樹下,這位養尊處優了一輩子的老太太,臉上掛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慈和笑意。
可那笑意,卻未曾抵達眼底。
那雙渾濁卻精明的眸子里,是對那串佛珠的算計,是對慧能大師金口玉的權衡。
是對一個“命格貴重”的孫女,能給英國公府帶來何種利益的估量。
哪里有半分對芙兒這個孩子的真心喜愛。
孟時嵐在心里冷笑一聲。
不過是一串佛珠,一句批命。
就能讓一個之前對她們漠然視之的老夫人,瞬間戴上一副慈愛祖母的面具。
可笑。
孟時嵐的唇角,也隨之勾起一抹淺淡的弧度,漠然疏離。
“多謝老夫人厚愛。”
“只是這幾年,芙兒和小胖喜跟著我,雖然過得不算頂頂富貴,倒也衣食無憂,平安康健。”
她輕輕撫摸著芙兒的發頂,目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我這個做母親的,雖然沒什么大本事,但護著他們長大,還是能做到的。”
這話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芙兒自出生起,周家不聞不問,何曾關照過,孩子是她一個人拉扯大。
現在,也不需要她們假惺惺地來“看顧”。
周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間的僵硬。
她沒想到,孟時嵐竟敢如此不軟不硬地頂回來。
她給了臺階,她竟然不下。
這還是那個在后院里,老實本分的姜娘子嗎。
高媽媽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往前一步,似乎想說什么。
周老夫人卻微微抬手,制止了她。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孟時嵐身上,那點虛假的慈和褪去,露出了幾分審視與冷漠。
“看來,鎮國公府的門楣,確實給了你不少底氣。”
孟時嵐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不閃不避。
“底氣不是誰給的,是自己掙的。”
“老夫人若沒有別的事,晚輩就先告辭了。”
她甚至沒有等周老夫人開口,便福了福身,姿態優雅而從容。
而后,她牽起芙兒的手,轉身便走。
干脆利落。
周老夫人站在原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握著佛珠的手,指節微微泛白。
高媽媽湊上前,低聲道,“老夫人,這姜……孟小姐也太不識抬舉了!”
周老夫人冷哼一聲。
“翅膀硬了,自然就忘了自己是從哪個泥潭里爬出來的了。”
“不過,沒關系。”
她轉頭,看向大雄寶殿的方向,“慧能大師金口玉,這般福澤落在周家孩子身上,尚且算她有功。”
“等她進門后,再好好調教也不遲。”
高媽媽垂眸,“老夫人說得是。”
……
回程的馬車上,氣氛有些沉悶。
芙兒玩累了,靠在孟時嵐懷里睡得香甜,手腕上的佛珠散發著溫潤的光澤。
雙兒看著孟時嵐平靜的側臉,終于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姐姐,老夫人……她沒有為難你吧?”
她曾在周老夫人身邊伺候過,對那位老太太的脾性再了解不過。
面上慈和,信奉佛法,骨子里卻是最重利益與門楣不過的。
“為難?”
孟時嵐笑了笑,伸手理了理芙兒額前的碎發。
“她還沒那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