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興堯昏迷期間,都是賀然親自照料的。
玉竹管放在他的嘴里,再用勺子小心將參湯倒進大斗口里,藥湯順著玉管流進他的嘴里。
院子里的冰雪開始消融。
芙兒和萱兒幾乎將鎮國公府當成了探險地,吃完飯就不見人影了。
時不時能聽到孩子的說話聲,還有歡笑聲。
原本冷冰冰的府邸,現在也有了人氣兒。
老管家老淚縱橫,“這才像個家!”
門口又傳來馬車的聲音,他立刻打發小廝去看。
“又是什么人。”
小廝打開門,卻見是陛下身邊的田公公。
他立刻打開大門通傳,“七伯,宮里來人了!”
田公公前來通傳,陛下兩日后要擺駕親臨。
陛下登基后,除了祭天祭祖,還沒有出過宮。
更別說是親臨哪個官員的府邸。
鎮國公府上下將府邸布置一新。
姚十三覺得自己已經在外闖蕩了這么久,什么都見過了。
但現在要面見天子,她也不免緊張起來。
丹娘以為自己見到最大的官兒就是那個小王爺了。
這才隔了幾日,她還能見天子了!
她既不是鎮國公府的人,也不是下人,她自然沒有資格見天子。
但她可以悄悄躲在窗戶后面看……
姜興堯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屋里的燭火亮堂,他能看到屋子里精美的陳設。
“賀然……”
他的聲音有些啞,想要坐起來,卻發現沒有一點兒力氣。
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姑娘走了進來。
“世子終于醒了!快去叫賀小姐!”
“世子?什么世子?這是哪里?”
只是這幾個字,就已經幾乎消耗盡了他說話的力氣。
候在門口的丫鬟立刻去報信。
丫鬟上前將他攙扶起來,又往他后背放了一個軟枕。
“世子,奴婢叫春杏,這里是鎮國公府。”
“明日陛下要親臨,賀小姐和小姐都在前頭跟嬤嬤學規矩呢。”
“這些天一直都是賀小姐一衣不解帶地在照料。”
姜興堯渾身沒有力地閉了閉眼。
這些消息就像一顆顆炸彈在他的腦子里炸響。
久久讓他反應不過來。
“書呆子!”
“哥!”
一群人滿臉欣喜地跑了進來。
賀然就看著他消瘦的模樣,從禹州開始,她親眼看著他倒下,到現在終于醒了。
她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潰決。
中箭后,就是斷斷續續地昏睡了近十日,直到金州城外,遇襲后徹底陷入昏迷又十日。
要不是宮里源源不斷送來的珍稀藥材養護,常人早就已經魂歸西天!
姜興堯掃過床榻前一張張的臉,隨后落在最后面的孟余山身上。
他的手指倏地抓緊了錦被,他激動地額角青筋暴起。
隨后他看向妹妹,“窈兒,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十三的唇角微動,隨后轉頭對其他人道,“你們先出去吧。”
屋子又重新陷入靜默。
姜興堯看著妹妹身上的華服珠冠,嘲諷地閉了閉眼。
他什么都沒有說,卻不愿再看她一眼。
姚十三微微垂首,冰涼的穗子撞在她的耳邊。
這身是今日宮里的嬤嬤帶來的,所有的規矩禮儀都盛裝,耳飾不能動,步搖不能擺。
“哥,我知你不愿,但你危在旦夕,沒有孟老將軍的血引你就活不成了。”
姜興堯的眼前一遍遍閃過母親去世的畫面。
他雙目猩紅地盯著妹妹,“那你可知我寧愿死!”
姚十三的唇角輕顫,她已經不記得幼時的事,但她記得和兄長的點點滴滴,她怎么能看著他去死。
“哥,可我愿意答應任何條件,只要你活著!”
“我們這么努力活著,為什么要死!”
姜興堯冷笑了一聲,“可我不愿。”
“娘是怎么死的,你是怎么忘記六歲以前的記憶的,我們是怎么流落街頭的!”
“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可我還記得!”
他激動地脖子青筋凸起,臉色也漲紅。
他的聲音沙啞而憤怒,“我不愿在他的手里茍且偷生!”
姚十三看著他痛苦又憤怒的樣子,眼淚奪眶而出。
她的語氣近乎哀求,“哥,我只想讓你活著。”
她十四歲可以為了哥哥有一條活路而賣身進英國公府。
她現在也可以為了哥哥活下來而答應孟余山任何條件。
姜興堯不再看妹妹,“你出去吧,你愿意做你的孟小姐,我不愿。”
姚十三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她捏著袖口轉身就跑了出去。
“窈兒!”
賀然一直守在門口,她是習武之人,別人聽不到的,她聽到了。
她理解書呆子,同樣也明白妹妹想要救相依為命的哥哥。
他們兄妹誰都沒有錯。
錯的前一輩加在他們身上的傷害。
進也錯,退也錯。
他們在這個夾縫中到底該怎么抉擇。
賀然走進房間,看著已經消瘦許多的姜興堯,“書呆子,妹妹沒有錯。”
從來都是溫和的姜興堯睜眼嗤笑了一聲,“那我該說一聲,她做得好,現在榮華富貴多耀眼。”
“娘的死不重要,我們小時候差點兒病死也不重要。”
賀然慢慢走近,“那你娘希望你們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