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小臉。
她像是感覺到了什么,小小的嘴巴砸吧了兩下。
那一刻,周從顯覺得,自己那顆在冰天雪地里凍了許久的心,徹底融化了。
他給她取名,周珈芙。
小字,芙兒。
有了芙兒,那個清冷的院子,終于有了鮮活的煙火氣。
他覺得,這便是他想要的日子。
縱然前路依舊晦暗,可只要回到這個小院,看到她們母女,他便覺得,一切都值得。
然而,安穩的日子,總是短暫得如同幻夢。
芙兒漸漸長大。
他未娶妻,也未再納妾,身邊只有她一人。
周老夫人總不經意地提起一些陳年舊事。
“從顯啊,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寄住在家里的云兒,你們兒時還常在一起玩耍。”
“就是祖母娘家的那個嫡親孫女,宋積云。”
周從顯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宋積云。
他當然記得。
那個初來國公府時,他那時看她可憐,便主動帶著她玩。
是他親眼看見,她將大姐視若珍寶的及笄金簪,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腳踩得變了形。
他質問她。
她卻抬起那張沾著淚痕的臉,理直氣壯地沖他吼。
“憑什么她有,我沒有!”
“不過是一根簪子,我阿娘說了,日后我會有更多更好的!”
從那一刻起,他便再也沒有理會過那個女孩。
他只覺得,那份看似可憐的皮囊下,藏著的是令人作嘔的貪婪與嫉妒。
見他不語,老夫人又繼續道。
“云兒那孩子,如今可出落得越發標致了,聽說京中求娶的公子,都快把宋家的門檻踏破了。”
“你和她啊,也算是青梅竹馬……”
周從顯打斷了她的話,語氣疏離而冷淡。
“祖母,我還有公務要處理,先失陪了。”
他以為,只要自己不理會,不放在心上,這件事便會不了了之。
他接到了一道密旨。
“臣,參見陛下。”
“起來吧。”陛下疲憊地擺了擺手,“你看看這些。”
他指著龍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
周從顯走上前,隨手翻開幾本。
“臣奏,江南雨水充沛,百姓安居樂業,此乃陛下之德,太后之福。”
“臣奏,北境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望陛下保重龍體。”
“臣奏……”
每一本,都是歌功頌德,粉飾太平。
周從縣心中一沉。
“陛下,這……”
“呵。”
陛下發出一聲凄涼的冷笑,“朕每日看到的,就是這些。”
“真正的軍國大事,邊境戰報,官員任免,全都要先經過蘇太后。”
“送到朕這里的,只有這些廢紙!”
“他們把朕,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
陛下一把將奏折掃落在地,眼中燃起憤怒與不甘的火焰。
“從顯,朕身邊,只有你了。”
“朕信得過的人,只有你了。”
陛下勢單力薄,而蘇太后的勢力,早已在朝中盤根錯節,根深蒂固。
想要撼動,無異于以卵擊石。
除非……
除非能有人,潛伏進蘇太后的核心勢力之中,成為陛下插在敵人心臟的一把尖刀。
陛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聲音壓得極低。
“蘇太后最倚仗的,除了她娘家的人,便是宋易堂。”
宋易堂。
宋積云的親哥哥。
所以,當祖母再一次將他叫到福壽堂,開門見山地提出,要為他和宋家親上加親時。
他猶豫了。
只猶豫了片刻。
腦海中,一邊是時窈母女恬靜的睡顏。
另一邊,是天子那雙充滿期盼與絕望的眼睛。
最終,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孫兒,聽從祖母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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