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的六品以上官員都要攜家眷在皇城同陛下一道過年,以示天恩。
長長的宮道張燈結彩,宮人也都裁剪了新衣。
一派欣欣向榮的欣喜之色。
周從顯下了馬車,走在父母的身后。
此時此刻,他就像一面旗幟一樣,撐起了周國公的臉面。
周國公本人在京不顯,但是生了一個好兒子。
現在整個京中的世家公子中,誰能還有他這般的成就。
“國公爺,小周大人,過年好。”
有人上前寒暄。
周國公除了在孟府碰了一鼻子的灰,其余的時候,笑得臉上皺紋都多了好幾條。
“王大人過年好!”
王大人是去年從地方上升上來的,最近也得圣心。
大人們在朝堂上不論吵成什么樣,現在都雙手拱起互道新春之喜。
不論真心還是假意,也不耽誤現在說兩句吉祥話拉攏拉攏。
大殿已經布置妥當,絲竹之聲,舞影蹁躚。
帝后坐于上殿,官員落座兩側,官眷們于兩側簾子后落座。
相較于其他家的人口豐盈,周家就顯得冷清得多。
家里的姑娘們都出嫁了,兩個庶子在外讀書。
周家的官眷現在就只剩下過國公夫人和周老夫人。
立刻就有旁的夫人搭話,“英國公夫人過年好。”
趙氏揚起笑容,“尚書夫人過年好。”
尚書夫人的眼睛看向周從顯的方向,“小周大人現在不得了,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趙氏,“哪里,男兒成家立業,你家去年又添了孫兒,我只有眼熱的份兒。”
尚書夫人笑道,“急什么,小周大人人中龍鳳,開春后,你家的門檻怕是要踩破了。”
趙氏這才有了兩分真誠的笑意,“那便借夫人吉,他定下來才是真的了我的心愿。”
尚書夫人聽她這么說,這才說出目的,“我這兒倒是有個好人選。”
趙氏看了眼前頭的丈夫,顯兒的婚事他不讓自己插手。
可他選的除了利益考慮,哪里還有其他的考量。
國公府空有名頭的時候,顯兒官位低,他便覺得宋家好。
顯兒起勢后,又覺得桃李滿天下的黎家好。
顯兒得到重用后,覺得日益顯赫的邊關賀家好。
現在,他又覺得孟公剛找回來的外孫女好。
若是個鄉野長大的粗野村婦,如何能配得上她的顯兒!
想到這兒,趙氏覺得,還不如自己來得靠譜。
“那感情好!是哪家的姑娘,今年幾歲。”
尚書夫人,“禮部尚書楊大人家的小女兒,過年十九歲,琴棋書畫樣樣都是頂好的。”
“我家大兒媳是楊家長女,她的賢名不是我這個做婆母的自夸,楊家家風嚴厲,教出來的姑娘都是個頂個。”
趙氏對楊家不太了解,但是楊家女的才名,她是聽說過的。
“那還請夫人幫忙搭個橋,找個機會見見。”
尚書夫人立刻笑了起來,“那自是沒有問題的。”
一舞過后,陛下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往年都是官員和親眷分開,今年太后抱恙,皇后有孕在身也是精力不濟,今年便索性一同慶賀,正好也省得分開靡費。”
殿中的所有人都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陛下圣明。”
陛下雙手舉杯,“如今百姓安居樂業,是眾卿之功,賀來年又是一個好豐年。”
恰好敞開的殿門外,雪花簌簌落下。
他的唇角上揚,“瑞雪兆豐年,大吉之兆。”
所有的人高聲齊呼,“國運昌盛!”
陛下與百官舉杯共飲。
陛下的視線落在已經大不一樣的朝堂上。
又讓田公公重新端了一杯酒來。
“今日朕高興,同你們多喝一杯。”
“邊關穩固,南北貿易多了,耕種的人數也漲了,國庫充盈。”
“直逼先帝盛年,朕做到了!”
陛下面色紅潤,眼底也是熠熠星光,好似正在烈烈燃燒。
“再拿酒來!”
田公公低聲勸道,“陛下您不能再喝了。”
陛下的身體,除了他和太醫院使誰也不知。
太醫院使幾次隱晦地說過了,陛下這般點燈熬油,遲早有油盡燈枯的一日……
他的身子早就經不起糟蹋了。
陛下推開他,“與卿同慶!拿酒!”
周從顯看著站在高臺上的陛下,眉頭微皺。
他年少時就陛下伴讀,陛下不是太子,也不被先帝寄予厚望。
陛下喜歡作畫,喜歡吹笛。
直到太子病故,他被緊急推上那個位置。
伴讀被替換了更有才能之人。
他和陛下越來越遠。
直到先帝駕崩,陛下繼位。
時隔五年,他才再次面見圣顏。
一樣,又不一樣。
明明是一個才登基的年輕帝王,那雙眼偶爾流露出的神色好似已經歷經了風風雨雨。
就像現在這樣,歡慶的日子,理應是朝氣勃發的盛世帝王。
他卻覺得陛下像一只燃燒已經過半的燭火。
宴會過半,帝后已經走了。
田公公走到周從顯的身邊低語,“周大人,陛下有請。”
周從顯跟父親點頭示意后,起身隨田公公離開。
朝堂上的人,誰不是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