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意急忙轉身走開,躲到角落里。
過了十幾分鐘,蘇之赫扶著蘇老夫人從醫生的診室里出來,“奶奶,你坐在這里等我,我去取藥。”
蘇老夫人坐到長廊的椅子上,“好,你去吧。”
許昭意從角落里探頭出來,看著蘇之赫消失在走廊盡頭。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過去。
蘇老夫人見到是她,渾濁的眼睛里頓時漾開溫柔,略顯驚訝:“昭意?你怎么在這里?你也生病了嗎?”
許昭意走到她身邊坐下,看著老人瘦削的臉龐,喉嚨頓時哽住了。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眼淚無聲地滾落。
蘇老夫人吃力地抬起手,輕輕擦去她的淚水:“傻孩子,哭什么?奶奶這不是好好的嗎?”
“奶奶……”許昭意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您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老夫人嘆了口氣,眼神卻依然平和:“半年前就知道了。我都這把年紀了,治不治又有什么區別?何必讓你們一個個都跟著擔心難過。”她拍拍許昭意的手背,“看著你們為我愁眉苦臉,我才更難受。”
許昭意將臉輕輕貼在老人枯瘦的手上:“可是……”
“沒有可是。”老夫人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我這輩子什么福都享過了,現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之赫那孩子。”她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他性子倔,又不會表達,什么都憋在心里,除了我,他身邊已經沒有人了,我走了以后,他該有多孤單啊。”
許昭意抬起頭,淚眼朦朧中,她看到老人眼中深切的擔憂。
就在這時,老夫人的目光忽然落在許昭意手中的化驗單上。
雖然被折起大半,但“妊娠”兩個字依稀可見。
老人的眼睛倏地亮了,聲音帶著小心翼翼地期待:“昭意,你……是不是有了?”
許昭意下意識地將化驗單藏到身后,慌亂地搖頭:“沒有,奶奶您看錯了。”
老夫人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沉默良久,才重重嘆了口氣:“是奶奶對不起你。”
許昭意怔住了。
老人渾濁的眼中盈滿愧疚:“我太希望你留在阿赫身邊,我也知道我時日不多了,所以我把阿赫床頭柜里的避孕套……都用針扎了幾個小孔。”她說著,老淚縱橫,“我太自私了,就想著要是能有個曾孫,之赫以后就不至于一個人……”
許昭意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原來如此。
那些細小的、幾乎看不見的孔洞,那些她從未留意的異常。
難怪帶套也會懷孕,原來這一切都是奶奶……
震驚過后,看著老人滿臉的淚水和悔恨,她的心反而奇異地平靜下來。
許昭意輕輕握住她顫抖的手:“奶奶,我不怪您。”
蘇老夫人怔怔地望著她,淚水流得更急:“你真的不怪我?我做了這么過分的事……”
許昭意搖搖頭,聲音輕柔卻堅定:“真的不怪您。”她垂下眼簾,輕聲道,“如果……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我會好好把他生下來,撫養長大。”
老人反握住她的手,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遍遍地撫摸著她的手背,仿佛在確認這不是一場夢。
許昭意俯身,輕輕擁抱住瘦弱的老人。
在那一刻,她感覺到老人微微顫抖的身體和那顆充滿愧疚與愛意的心。
她沒有說出真相,因為她不知道蘇之赫是怎么想的。
不想用孩子捆綁兩人的關系。
腳步聲由遠及近,健碩高大的身影走來,許昭意松開老人,站起身,對上蘇之赫深邃的眼眸。
他站在兩人面前,手中提著藥袋,目光復雜地落在她臉上,又移到奶奶欣慰的笑容上,最終定格在她藏到身后的那只手上。
空氣仿佛凝固。
許昭意握緊了手中的化驗單,紙張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你怎么來了?”蘇之赫平靜的語氣問。
許昭意起身,垂眸不敢直視他,有些心虛:“我有點感冒,來醫院看病,剛好遇見你和奶奶了。”
蘇之赫眸色放棄一絲擔憂,凝望她的臉,“你沒事吧?”
“沒事。”許昭意奇怪,對蘇老夫人說:“奶奶,我有空再去看你。”
蘇老夫人握住她的手,仰望著她:“那你什么時候有空?”
許昭意心里一緊,泛起陣陣疼痛。
現在是見一面,少一面了。
奶奶的病已經到了晚期,連醫院都不肯收治,保守治療就是回家等死。
想起這一年,奶奶對她甚好。
母親和顧叔叔的離去,已經讓她悲傷至今。
可蘇之赫不想見到她。
分手那天,讓她有多遠走多遠,最好是走到國外去。
她沒有回答蘇老夫人的問題,緩忙起身:“奶奶,我先回去,你好好保重身體。”
放下話,她轉身大步離開。
走得很堅決,很果斷。
蘇老夫人滿眼失落,輕嘆一聲,抬頭看蘇之赫。
只見她的孫子滿臉落寞,陰沉的目光一直追隨許昭意的背影。
“你說你何必呢?明明那么愛她,還要趕她走。”
蘇之赫回過神,挽著蘇老夫人的手臂起來,“奶奶,我們回去吧。”
蘇老夫人步伐緩忙,身子輕輕靠在蘇之赫身上,聲音悲涼:“若是昭意肯給你一個過孩子,我都沒那么擔心,現在我真的害怕,我若走了,你會孤獨到什么程度?”
蘇之赫苦笑,眼眶泛紅濕潤,望著前方,扶著奶奶一步一步,仿佛走向生命的盡頭。
——
翌日,清晨。
許昭意起床之后,心里沉甸甸的,腦海里全是病重的蘇老夫人。
心里過于牽掛,她等蘇之赫上班的時間,去了一趟蘇園。
因為她的身份,看門的保安沒有任何詢問,直接讓她進去。
坐著觀光車進到別墅大宅。
大門緊閉著,她按了門鈴,看著手中自己親手做的糕點,心里很是期待奶奶會喜歡。
只是沒想到開門的是蘇之赫本人。
他穿著深灰色家居服,領口微敞,露出線條分明的鎖骨。
穿著睡衣能看出他瘦了些,眼底有著淡淡的青黑,但那雙眼睛依然銳利如鷹,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