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蘭一夜都沒睡踏實。
她腦子里,一半是錢盒里那嘩啦作響的毛票帶來的暈眩喜悅,另一半,則是公公那句石破天驚的“讓她來當大掌柜”。
蘇老師?
那個看起來就像畫里走出來的、干凈得不沾一絲塵土的文化人?
來他們這個煙熏火燎的小鋪子,當掌柜?
她覺得這事,比公公能憑空變出黃瓜來,還要讓她感到不可思議。
第二天一早,當江建國再次將這件事鄭重地提上日程時,李秀蘭的臉都白了。
“爸......這......這能行嗎?”
她結結巴巴,手里緊張地搓著圍裙,“蘇老師是吃國家糧的,是文化人。咱們......咱們就是個賣雞蛋的小攤販。她......她怎么可能看得上咱們這活兒?”
“而且,我......我也說不出口啊。這不跟讓人家扔了鐵飯碗,來跟咱們一起‘投機倒把’一樣嗎?人家會罵我的。”
江建國看著她那副既想去、又怕得要命的模樣,沒有笑,而是耐心地給她分析。
“秀蘭,你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做生意,跟打仗一樣,要動腦子。”
“第一,蘇老師那個閱覽室的工作,叫鐵飯碗嗎?一個月十幾塊錢的死工資,清閑是清閑,可你看她兒子那蠟黃的小臉,明顯就是長期營養跟不上。她是個當媽的,為了兒子,她比誰都想掙錢。這叫‘需求’。”
“第二,我們是小攤販嗎?”
江建國從懷里,拍了拍那個放著“特供證”的口袋,“我們是‘江記’,是給首長們提供‘特供’的聯絡處!我們請她來,不是讓她當小工,是請她來當‘管理者’。你跟她說,鋪子里的賬目、采買、人員調度,以后都歸她管。我,只負責出技術和配方。這叫‘尊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江建國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你不用跟她談錢,不用跟她談什么鐵飯碗。你就帶上這個,去跟她說一句話。”
他從廚房里,拿出了一個用干凈布巾包著的東西,遞給了李秀蘭。
布巾里,是兩根水靈靈的黃瓜和三個紅得像寶石一樣的西紅柿。
“你跟她說,‘江師傅說了,孩子的身體,比什么都重要。我們這鋪子,別的沒有,就是這些不值錢的瓜果蔬菜,管夠。以后蘇老師要是過來幫忙,孩子每天都能吃上這個’。”
江建國看著已經聽得目瞪口呆的李秀蘭,最后叮囑道:“記住,別求她,也別勸她。你只管把話帶到,把東西送到。她來,我們掃榻相迎。她不來,我們也絕不強求。”
“剩下的,就看她自己,怎么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