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就是我請假的前一天,他指使我那小兒子,往我帶去廠里的水壺里,灌了車間降溫用的廢鐵銹水!就指望著我喝了能病倒,能垮掉,好任由他們擺布!
啪!
孫德海聽完,氣得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豈有此理!
他那張國字臉上滿是怒容,這哪里是兒子老江,你一個八級鉗工,是咱們廠的骨干,是國家生產的寶貴力量!他這么做,是想干什么是想破壞生產嗎
孫德海的反應,比江建國預料的還要激烈。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將家庭矛盾,上升到破壞生產的高度,那問題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孫科長,您說,我該怎么辦
江建國悲憤地說道,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他是個文化人,根本不服管教!還說我這是封建家長作風!我這心里,堵得慌啊!我今天來,不是要組織把他怎么樣,我就是想......想請組織出個面,跟他們研究所的領導反映一下這個情況。讓他單位上的領導,好好地......教育教育他!讓他明白明白,什么叫孝道,什么叫一個革命青年該有的思想覺悟!
孫德海在屋里來回踱步,臉色鐵青。
老江,你放心!這件事,絕不能就這么算了!
他停下腳步,斬釘截鐵地說道,這已經不是你的家事了!這是一個極其嚴重的思想問題!一個連自己父親都想謀害的人,他的政治立場,他的品德,都值得懷疑!他那樣的人,待在研究所里,就是個隱患!
我馬上就以咱們廠保衛科的名義,親自給第五研究所的領導寫一封信,把這個情況原原本本地反映過去!我倒要看看,他們研究所,是怎么教育手底下的知識分子的!
江建國要的就是這句話!
他千恩萬謝地站起身,又推辭了一番,才在孫德海的堅持下,離開了保衛科。
走出辦公大樓,沐浴在陽光下,江建國臉上的悲憤和羞愧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靜。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一封來自軋鋼廠保衛科的、措辭嚴厲的問候信,就會被送到第五研究所所長的辦公桌上。
江衛國的好日子,到頭了。
這一招釜底抽薪,足以讓他焦頭爛額,再也沒有精力來算計自己。
......
江建國并沒有立刻回家。
他繞到工廠后街,憑著記憶,找到了一個平日里和自己關系還不錯的車工老張。
老張的老婆是供銷社的,他用兩毛錢,從老張手里,換來了一小包平日里難得一見的、用紙包著的硬水果糖。
回到家時,院子里靜悄悄的。
他推開西廂房的門,李秀蘭正抱著丫丫,坐在床沿邊上,就著窗戶透進來的微光,給丫丫縫補一件已經洗得發白的舊衣服。
看到江建國進來,她連忙站了起來:爸,您回來了。
嗯。
江建國點了點頭,將那包水果糖遞了過去,給丫丫的。
丫丫看到那花花綠綠的糖紙,眼睛瞬間就亮了,但還是怯生生地看著媽媽,不敢伸手。
李秀蘭的眼圈又紅了。
她接過那包糖,摸了摸女兒的頭,柔聲說:快,謝謝爺爺。
謝謝爺爺!
丫丫小聲地、卻清晰地喊道。
江建國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他伸出寬厚的大手,揉了揉孫女枯黃的頭發。
這一刻的溫情,與剛才在保衛科的殺伐決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對他而,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才是他做這一切的最終目的。
他轉身走出房間,心中一片清明。
江衛國的麻煩,已經安排上了。
江衛東和江紅梅那兩個沒腦子的,沒了主心骨,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家里的豺狼,暫時被拴上了鎖鏈。
江建國站在院子中央,抬頭看了一眼京城東邊的方向,眼神變得深邃而又銳利。
現在,是時候去會一會,那藏在夜幕下的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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