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位既然決定結為夫婦,就請你們握手,同時在天主和教會面前,表明你們的同意。”
夏爾伸出手來,握住了夏洛特的手,然而夏洛特卻不敢看他的目光,就連手都汗津津的,顯然心里充滿了激動和緊張。
他不由得微微用力捏了捏夏洛特的手,想要以這種方式來給她勇氣。
“特雷維爾先生,你愿意接受特雷維爾女士做你的妻子,并許下在任何環境中,一生敬愛她,忠于她嗎?”
“我愿意。”夏爾再度捏緊了夏洛特的手。
“特雷維爾先生,你愿意接受特雷維爾先生做你的丈夫,并許下在任何環境中,一生敬愛他,忠于他嗎?”
“我……愿意。”夏洛特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就在這輕飄飄的“我愿意”里面,兩個人婚姻的盟誓達成了,他們都希望,這一生都能隨著這個誓走下去。
他們再度對視了起來,渾然忘記了別的一切。
“那么,這是天作之合,愿慈愛的天主降福你們白首偕老!”主教空洞的語調好像是來自于另外一個世界一樣。
兩個人就這樣互相對視著,然后,同時張開了口。
“阿門!”
……………………
“嚯,真是讓人羨慕啊!我們可愛的夏爾今天一定得意極了!娶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妻子,還帶上了一大筆嫁妝……”也不知道是真正的艷羨,還是暗藏的嘲諷,坐在席位上觀禮的約瑟夫-波拿巴以一種頗為夸張的語氣說了起來,“這么盛大的婚禮,自從皇帝和那位奧地利公主之后,也只有德-貝里公爵來了一次吧?”
德-貝里公爵,是指法國國王查理十世的次子夏爾-費迪南-德-波旁,在波旁王朝復辟之后,他于一八一六年娶那不勒斯國王的女兒瑪麗-卡羅琳娜-德-波旁為妻,婚禮極盡奢華之能事。但是他在1820年被共和主義者開槍行刺,并且很快就死去了。
“你說得有些不太吉利,約瑟夫。”路易-波拿巴的另一位堂兄弟,性格冷硬、不茍笑的皮埃爾-波拿巴突然開口了,“就我看來,我們的夏爾滑不溜手,簡直就是個新的塔列朗!他是不會碰到德-貝里公爵那種下場的……”
然后,他細細打量了一番夏洛特,看著這位充滿魅力、容光煥發的新娘,“我倒是擔心可憐的德-特雷維爾小姐,在被厭倦了之后,就會被這位新塔列朗狠心拋開,就像舊塔列朗干的那樣……”
在督政府時期,塔列朗與一位在印度出生的英國女冒險家格朗特夫人過從十分親密,后來拿破侖迫使他于一八○二年娶其為妻。到了帝國垮臺后的復辟時期,塔列朗又與格朗特夫人分手,與狄諾夫人同居。
“你說的倒挺有道理的!”約瑟夫波拿巴拍了拍皮埃爾的肩膀,“我也挺為她擔心的,這位可憐的小姐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夏爾有多少情婦吧?看看她那歡天喜地的樣子,真讓人擔心……”
兩位波拿巴堂兄弟、未來的帝國親王,就這樣低聲地評論起今天的新人來,不時還發出不懷好意的冷笑。
“兩位,在這樣的場合,說出這種話恐怕很不得體。”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兩個堂兄弟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莫爾尼?他什么時候坐在旁邊了?
“我認為夏爾有權利得到兩位足夠的尊重,”莫爾尼一邊在看那對新人,一邊頭也不回地對這兩位波拿巴訓誡著。“畢竟,為了讓兩位享受到足夠的尊榮,他不遺余力地奉獻了自己的一切努力……”
不知道為什么,莫爾尼的語氣里多了幾分訓誡和輕視,作為一位私生子,他卻對這兩位親王毫無懼色。
兩位堂兄弟微微皺起了眉頭,不滿地看了這位私生子一眼。
“他首先是為了自己,不是嗎?而且我們也確實給了他足夠的回報。”約瑟夫-波拿巴冷淡地回答,“我倒是想知道,這位新塔列朗什么時候再為自己背棄皇帝。”
“哦?難道您指望別人絲毫不求回報地為您出生入死嗎?恕我直,您不配,先生。”莫爾尼冷笑了起來,然后在約瑟夫-波拿巴怒視著自己的視線當中,他又加了一句,“回報也不是您給的,您給不起。”
接著,他再也不理會這對波拿巴堂兄弟,悠然自得地繼續看著夏爾和夏洛特的婚禮。
………………
這時候,夏爾和夏洛特手中已經各自拿上了一枚閃閃發亮的鉆石戒指。
“愿天主降福于這對戒指,請你們互相交換,作為親愛與忠貞的信物。”主教大聲喊了出來。
“阿門!”夏爾和夏洛特再度喊了一聲。
整個教堂再度陷入到了沉寂當中,在人人的見證下,夏爾和夏洛特拿起了戒指,然后將戒指戴到了各自的無名指上。
看到他們互相戴好了戒指,主教再度開口了,這次是面向全部的出席者。
“各位兄弟姊妹,今天,特雷維爾先生和特雷維爾女士在天主及我們面前結為夫婦,締結了愛的盟約,開始度一個新的家庭生活,現在……讓我們為這對新人祈禱。”
所有人同時低垂下了視線,至于心里到底是不是在為兩位新人祈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全能永生的父,愿你照顧今天在你的臺前締結良緣的新人,使他們互敬互愛,忠貞不二,今生遵守你的誡命,來世共享天上的永福,以上所求是靠我們的主基督……”
“阿門!”在路易-波拿巴和特雷維爾元帥的帶領下,所有人同時喊了出來。
整個教堂,頓時沸騰了起來。
……………………
就在此時此刻,不遠處的特雷維爾侯爵府邸當中,一直昏睡不醒的特雷維爾小姐,突然緩緩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芙蘭,你醒了嗎?!”旁邊傳來了一聲驚喜的呼聲。
是誰來著?
哦……是瑪麗啊……
芙蘭的意識慢慢由混沌重新變得清明,視線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瑪麗……”
“芙蘭,你終于醒了!”也許是因為心里過于激動,瑪麗甚至帶上了些哭腔。“你可擔心死我了!”
“不用怕,我已經沒事了,瑪麗……”芙蘭虛弱地笑了笑,“我昏迷多久了?這段時間真的麻煩你了啊……”
“你還知道這個啊!你已經昏迷了快兩個星期了!”瑪麗沉痛而又心疼地看著她,“知道麻煩為什么還要跳樓呢?我跟你說過那么多次,叫你忍耐,叫你道歉,你就是不聽……非要那么做!你知不知道大家都為你擔心極了!”
“謝謝你,瑪麗……”芙蘭充滿了歉意地看著她,“我只是……我只是……”
“好的,我明白,別說了……既然醒過來了,一切就都好了。”瑪麗強行忍住了眼淚,“剛醒來,一定餓了吧?我去廚房給你找點東西吃。這段時間我們一直是給你喂湯和粥的,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樣子了,我看著都心疼……”
“謝謝你……”芙蘭看著瑪麗,眼角也泛出了淚花,“沒關系,我現在還不餓,再陪我說說話吧。”
“好吧……好吧……”瑪麗苦笑著搖了搖頭,“那我不走開了,你想說什么?我都給你說。”
“幸好有你,瑪麗。”芙蘭頗為感動地點了點頭,“我之前怎么能生你的氣呢?”
“誰知道呢?也許我們都有錯吧。”瑪麗嘆了口氣,然后,她又擔心地看著芙蘭,“那你現在還生氣嗎?”
“不生氣了,我還有什么資格再生你的氣呢?”芙蘭也苦笑了起來,“瑪麗,握住我的手吧,我有點冷。”
瑪麗順從地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兩個人這飽含苦澀的笑容當中,之前一度決裂的兩位好友,終于又重新復合了。
“我哥哥呢?”片刻之后,芙蘭低聲問。
“先生……先生現在不在。”瑪麗猶豫了一下,然后給出了一個回答。
“難道……難道他還在生我的氣嗎?”芙蘭從她的猶豫中好像看出了點什么,“他還在生我的氣,不想見我嗎?是不是我昏迷的時候,他也不來見我……?”
“不……你想哪兒去了?傻孩子……看到你摔下去之后,先生哭得厲害極了,我還從沒見過先生那么動感情的樣子!”瑪麗連忙回答,然后有些埋怨地看著芙蘭,“所以,以后請千萬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好嗎?!”
“我哥哥現在在哪里?”芙蘭突然又問。
“…………”瑪麗沒有回答。
“請跟我說吧,瑪麗。”芙蘭仍舊苦笑著,“現在難道還有我承受不住的噩耗嗎?”
“先生……先生……現在在舉行婚禮。”猶豫了許久之后,瑪麗終于說了實話,“今天大概都不會回來了。”
是的,今天不會回來了。
當教堂的婚禮辦完之后,夏爾和夏洛特就會去新裝修好的婚房,也就是那座原本的親王府邸里面,舉行極為盛大的宴會,同時慶祝婚禮和政變的勝利完成。
“婚禮……婚禮……”芙蘭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喃喃自語。
哪怕聽到了自己已經蘇醒的消息,他今天大概也不會過來了吧,他要忙著同夏洛特的婚禮……
以后,他都會被那個人搶走,再也不會注視自己半分了。
他會有自己的生活,然后丟下自己孤零零地一個人,生活在這個冰冷的世界里……
就在這一刻,夏爾和夏洛特,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交換了各自的戒指,完成了婚姻的盟誓。
仿佛是感應到了什么似的,芙蘭突然覺得全身發冷,仿佛沉入到了最冰寒的深淵當中一樣。
“我……我要是沒有醒過來的話,該多好啊!”
她突然低聲喊了出來,眼淚止不住地從兩頰流下,染濕了自己的枕頭。“一直沉眠在黑暗當中,豈不是好過受這種無止境的苦!”
“芙蘭,別這樣!”看著芙蘭傷心欲絕的樣子,瑪麗也心痛不已。“活著比什么都好呀!”
“嗚……不……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芙蘭仍舊不停地流著眼淚,“我現在的生活,還有什么意義呢?我的一切都被別人奪走了,點滴不剩!夏洛特……夏洛特!那算什么!她只是走了大運而已,從小我就看不起她,她除了姿容之外,哪一點值得夸耀?可就是靠著這一點……她迷住了我哥哥的心,我怎么也拉不回來!明明……明明我比她有頭腦,比她更漂亮,結果卻只能得到這種結果……我太不甘心了,瑪麗,我太傷心了!命運對我太殘忍了,跟我開了這么巨大的玩笑,傷透了我的心……嗚……”
說著說著,芙蘭嚎啕大哭起來,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別說這種傻話……不管怎么樣,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不是嗎?不管怎么樣,我都會幫你的!”瑪麗抱住了她的腦袋,同樣流著眼淚,“所以……別說什么死不死的好嗎?你還沒把大家嚇個夠嗎?”
“幫助我?”芙蘭微微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瑪麗。
然后,她又輕輕搖了搖頭,“謝謝你,瑪麗,真的非常感謝。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又能幫助到我什么呢?沒有希望了……我已經輸掉了一切。”
“不,有希望的!”瑪麗反駁了她的話,“你那天沒看到他那副模樣,所以你無法想象得到……先生真的非常非常珍視你,甚至比他自以為的還要珍視,他一點也不想丟開你……你明白嗎?所以……只是找錯了方法而已,一定還會有機會,挽回這一切的……”
“瑪麗……天哪?你說的話是真的嗎?”聽著瑪麗的話,芙蘭更加驚詫了,她的臉重新泛出了血色。“如果是這樣的話……”
至少活著還是有意義的。
接著,她又好奇地看著對方。“你……你不反感我嗎?我有這么見不得人的愿望……”
“有什么不行的?你們礙了誰的事嗎?我才不會和那些蠢人那樣一驚一乍呢……”瑪麗微笑著拍了拍芙蘭頭,“你和先生都是這么出眾的人,有什么必要按別人的準則行事?再說了……這只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情而已。”
芙蘭呆住了。
生平頭一次,她聽到有人不加反感地評論自己的愿望——蘿拉那只是表面功夫而已。
“瑪麗……太好了……”她再度泛出了眼淚,“你果然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可不僅僅是為了你啊,”瑪麗勉強地微笑著,想要給芙蘭鼓勁,“特雷維爾小姐也很不喜歡我,等她嫁過來之后一定會想盡辦法趕開我的,所以我的地位也很危險,我也得想辦法自救嘛……”
芙蘭心里明白,也許她是有這方面的考慮,但是更多地是給自己鼓勁,讓自己早點打消尋死的念頭吧。
她輕輕地伸出手來,抓住了瑪麗的手。
“瑪麗,我絕不會讓你被拋開的……你,會一直呆在我和我哥哥身邊,我發誓!”
“謝謝你。”瑪麗微笑著點了點頭,“但是,首先,你還是吃點東西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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