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下雪了,整個天地都似乎變得空曠了起來。
舉目望去,大地一片昏黃,看不到多少生氣。
然而,雖然現在已經天寒地凍的時節,但是仍舊有一群人頂著寒風,以嚴整的隊列,在有節奏的鼓點的帶動下慢慢地行進著。
這群穿著藍色軍裝、紅色褲子、大多數還留著大胡子的士兵們,因為天氣的原因臉有些焦黃,神情也有些憔悴,軍服也頗有些污跡,但是在常年的嚴格訓練之下,他們對軍官的并沒有任何質疑,沉默地向前移動著。
直到走到了走到了預定的地點之后,在軍官的號令下,隊列才停了下來。
接著,他們按照口令,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槍。
“預備!”
士兵們微微閉上了自己的一只眼睛,瞄準了遠處的靶子,然后打起了全部精神等待著接下來的命令。
“開火!”片刻之后,新的命令終于到來了。
在軍官的口令下,幾乎整齊劃一的槍聲響了起來。
“啪、啪、啪”
在遠處觀看士兵操練的阿爾貝,慢慢地鼓起掌來。
然后,他微笑地看著站在他旁邊的呂西安。
“精湛的表演,呂西安,看來你把他們操練得很好啊,我簡直看得呆了。”
在來到了薩托里,準備幫助夏爾來進行準備工作、順便避難之后,阿爾貝在幾天里慢慢地適應了這種野外的生活。因為老是窩在屋子里面實在太過于無聊,所以他就干脆趁士兵們操練的機會,和呂西安一起來到了旁邊觀摩訓練,以便打發時間。
現在的他,再也不是之前那樣驚魂未定的樣子了,因為——對他來說,這一個被一個團的軍隊所團團圍住的地方,現在是世界上最為安全的地方,他再也不用懼怕那位男爵的威脅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現在的心情極好,哪怕今天天氣如此糟糕。
“這可不是為了操練而進行的表演啊,阿爾貝。”呂西安對他的這句夸獎看上去并不怎么領情,“這是我們的艱辛努力的成果——士兵們越是能夠熟練于各種戰術隊列,越是沉著冷靜,他們在戰場發揮的戰斗力就會越強。”
“話倒是這么說的啊。”阿爾貝笑著點了點頭。
然后,他繼續看著遠處的訓練。
在他的注視下,士兵們按照一直以來的規程在草地上操練著,寒風當中口令聲與槍響聲交織在一起,原本寂靜的原野一下子變得異樣地嘈雜了起來。從遠處忘了過去,這些穿著軍裝的士兵們猶如一個模子里扣出來的一樣,簡直分不清誰是誰。而那些指揮著士兵的軍官們,因為佩戴著勛章,所以看上去光鮮亮麗,神氣活現。
然而,在這幅井然有序的畫面當中,他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心頭升起,好像是一種說不出來的不協調感。
好像有些不對勁啊?
阿爾貝皺起了眉頭來,努力思索自己到底搭錯了哪根筋。
“阿爾貝?”好像看出了阿爾貝的魂不守舍,呂西安問了一聲。“你怎么了?”
阿爾貝渾然不覺,只是在腦中思索。
這些身影們在他腦海里,轉來轉去……最后,他終于明白了。
“太扎眼了。”他脫口而出。
“嗯?什么意思?”呂西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疑惑地看著阿爾貝。
“呂西安,你不覺得……這些士兵們的打扮都太扎眼了嗎?”阿爾貝低聲問。
“打扮?”呂西安先是怔了怔,然后輕笑了起來。“阿爾貝,這有什么奇怪的,士兵們穿著軍服是為了統一指揮,也是為了培養他們的集體感,這樣才會發揮他們的最大戰斗力,自從幾百年前開始,我們的先輩們就已經為士兵們統一制服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爾貝輕輕搖了搖頭,表情看上去十分正經。
他抬起手來,指著遠處的那些官兵們,“呂西安,你難道真的不覺得嗎?這些士兵們的打扮太扎眼了,我感覺即使距離增加一倍,我也能把他們都看個清清楚楚。”
“那又怎么樣呢?”呂西安還是有些奇怪,“打扮得光鮮亮麗可以激發士兵們的榮譽心里,而且更有利于我們軍官的指揮。”
“可是這不是更加容易成為敵人的靶子了嗎?尤其是那個紅褲子,簡直太扎眼了,我一看就覺得有些不妥……”阿爾貝還是一臉的疑惑,“我的朋友,雖然我從來沒有打過仗,但是我覺得就像打獵一樣不是嗎?越是扎眼的目標越是容易招惹到槍子兒。”
“軍人有必須不害怕槍子兒的義務。”呂西安挺著腰,頗為有軍人風度地回答,“況且,我們一直都是這樣打扮的,自從七月王朝開始,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問題。”
在拿破侖戰爭時代,法國軍人的制服是藍上裝搭配白褲子;到了復辟王朝時代,軍隊制服恢復成了舊王朝時代的全白色;而到了1830年七月王朝建立之后,國旗被改回了三色旗,同時為了體現法蘭西的特性,軍服也被改成了藍上衣搭配紅褲子的經典款式。
雖然呂西安說得十分有氣概,神情里還有一些內行人對外行人的輕視,但是阿爾貝并不是那么容易退縮的人。
“以前倒是不會有什么問題,畢竟大家拿得只是燒火棍而已,在這個距離上面,瞄準不瞄準其實沒有任何意義,大家都等著湊近了來幾輪齊射然后沖上去拼刺刀……但是在這個時代就不一樣了。”阿爾貝皺著眉頭回答,“呂西安,我和夏爾在鼓搗的那種槍,你不是見過的嗎?夏爾沒有說錯,那是劃時代的東西!雖然我不敢說我的槍法有多么超群,但是我可以保證,在這個距離上,不,哪怕距離再增加一倍,我也可以以極高的命中率,把我面前的這群紅褲子一個個撂倒!”
“打仗和打獵可不是一回事,先生。”看到對方如此說自己的部下,呂西安有些不高興了,“你在打獵的時候可以盡情地慢慢瞄準,但是戰場上可不一樣,它嘈雜喧鬧,煙霧彌漫,吵得你魂不守舍,而且死神常與你相伴,你根本沒有機會慢慢來……”
“可是那不是也能通過訓練來彌補嗎?也許我會發抖,會拿不起槍,可是總有人能夠拿起槍來的,到時候又該怎么辦呢?他們能夠輕松在遠距離發現我們的士兵——因為紅色十分顯眼,即使在煙霧彌漫的情況下也能夠看清目標——然后會發生什么呢?后果將是災難性的。”
阿爾貝越說越覺得自己想的有道理,于是語速也快了不少。“這種武器,雖然現在我們還在保密當中,但是我敢斷,其他國家的軍隊用不了幾年也會開始列裝了,到時候您和您的部下豈不是處在了一種不應有的危險處境下?更何況,從現在的趨勢來看,未來的武器只會越來越精良,射程和精度越來越高,而那個時候,我認為,這種裝束會讓我們的士兵吃大苦頭——而這完全是可以預先避免的不是嗎?”
阿爾貝的這句話,讓呂西安又微微怔了一下。
“毫無疑問,我一點也不懷疑你和你士兵的勇敢,不過勇敢應該也沒必要用白白送死來證明啊?軍隊的目標應該是如何快速、并且小傷亡地致勝,而不是盡量多流血吧?”還沒有等呂西安答話,阿爾貝又繼續說了下去,“所以,呂西安,在我看來,我們應該想辦法早點改變這么扎眼的裝束才對,這樣對你們最好。”
“好吧,阿爾貝,你說的東西我知道了。”沉默了片刻之后,“這種事我們會自己來論證處理的,如果確實有問題,軍隊會自己想辦法改掉的。”
雖然嘴上是這么說,但是呂西安的心里已經微微有些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