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早晨比前陣子要晚來許多,然而卻同樣的晴朗。
在一片碧空之下,陽光從天空中拋灑下來,照進了這棟最近被整修一新的宅邸的每一個角落。
就在這座宅邸當中,在仆人的帶領下,瑪麗-德-萊奧朗小姐亦步亦趨地走向二樓的一間房間。
她身材苗條,金黃色的頭發梳成新流行的發型,分垂向了兩邊,身上穿著波斯式絲綢晨衣,密密的褶裥掩蓋不住她纖細婀娜的身段。透過這花團錦簇般的繡花綢緞,,雪白的皮膚被雙肩上華麗的白色鏤空花邊映襯得更加鮮明。濃密的睫毛覆蓋下的雙眼,在一顰一笑間更透出可以刨根問底、卻又能夠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態。
直到此時,她還不知道接下來等待著她的,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體驗。
正因為如此,她現在神態里雖然有一絲絲緊張,但是更多的卻是悠閑,仿佛只是在進行晨間的散步一樣。
很快,她就來到了房間里面。
“我過來了,侯爵閣下。”一進來,她就把視線放到了正坐在桌子邊的特雷維爾侯爵身上,臉上就堆滿了親切的笑容,然后向對方行了行禮,“您把我叫過來是有什么事嗎?”
她的表情十分恭敬,里面又帶上了一絲絲的遲疑,因為在她的印象里,這還是特雷維爾侯爵——一家之主——首次把她單獨叫了過來,進行面對面的談話。
他想跟我說什么呢?在保持著禮節性的微笑之余,侯爵小姐心里也充滿了疑惑。
“哦,過來了啊,瑪麗。”特雷維爾侯爵也笑呵呵地朝她打了個招呼,然后示意她坐到自己的對面來,“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想問問你們最近還好嗎?”
“啊,謝謝,我們還好。”瑪麗當然不會天真到認為對方只是在關心自己了,她順著對方的指示,在侯爵對面坐了下來,“芙蘭最近也很好,比前陣子有精神多了,一直都在抓緊時間學東西,她可是真心想要讓自己幫上大家的忙呢。、……”
“哦,這真是太好了。”老侯爵欣慰地點了點頭。“謝謝您,小姐,幸虧有您在她的身旁,我的孫女才能心情好點兒。”
“您這就過獎啦,”瑪麗仍舊微笑著,“她是我的好朋友呀,我只是在盡我所能,做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嗯,我的孫女兒能夠有您這樣的朋友,是她的運氣,”老侯爵也同樣微笑著,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真的非常感謝您,小姐,您已經得到了我們一家的友誼。”
他這是什么意思呢?瑪麗心中更疑惑了,但是她并沒有多想,同樣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和老侯爵的手輕輕握了一下,“這是我的榮幸,先生。”
老人略微枯槁粗糙的手和少女纖細白嫩的手握在了一起,明明如此愉快的場面,卻好像猶如兩個劍士在動手之前的互相致意一般。
松開了手之后,老侯爵陷入了短暫的沉吟當中,然后抬起頭來看著瑪麗。
“您剛剛來我家的時候,我還同您交談過,您還記得嗎?”
“嗯,我當然記得,”瑪麗點了點頭,“您跟我說過一些您當年打仗時的事情,還說過一些別的。”
“是的,而當時您的應對十分讓我滿意,所以我們接納了您。”老侯爵笑著點了點頭,“如今看來,我確實應該為這個決定而感到慶幸,無論在夏爾還是芙蘭那里,您都幫上了大忙,瑪麗,我真的十分欣賞您。”
這又是在干嘛呢?瑪麗心里仍舊是一頭霧水。
“您千萬別這么說,我只是跑跑腿而已啊,并沒有幫上太大的忙。”她的臉上仍舊笑容不改,“再說了,我也從您這里學到了不少東西,夏爾也幫了我不少忙,一開始要不是有您一家人的幫助的話,我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才好了……”
“這世道這么亂,大家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忙嘛!”老侯爵大笑了起來,“不管怎么說,您是我們家最親密的朋友之一了,不是嗎?”
“我對此感到無比的榮幸和喜悅。”瑪麗真誠地看著老侯爵。
“……那么,您愿不愿意同我們一家變得更加親密呢?”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傳入到了瑪麗的耳中。
這是什么意思?這就是他今天特意找自己過來的目的嗎?瑪麗心頭一凜。
“您……您這是什么意思呢?”她盡量裝作懵然,好奇地看著老人。
“我的意思很簡單。”老侯爵臉上的笑容,突然混雜了一種說不出的神氣來,“姑娘,您是夏爾的親密助手,也是我們一家最能夠信任的人之一,那么,為什么您不能和夏爾再更加親密一點呢?”
瑪麗呆住了。
但是,無情的語還在繼續。“您懂我的意思吧?我希望您能夠同我的孫子好好相處,對此我可以給您任何我能給的東西作為獎賞。”
這是什么鬼話啊!
如果那個人還沒有未婚妻時也就罷了,現在都已經這樣了,自己憑什么要去投懷送抱?
這個……老混賬,把我當成什么了?要陪睡的家庭教師嗎?
一種被人狠狠羞辱了的感覺,讓瑪麗的臉突然漲紅了。
“您……真虧您想得出來。”她的語氣里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恭敬,笑容更加已經蕩然無存,“不過,我不想這么做,我覺得我現在的狀態就很好了,不需要什么更進一步,先生。”
“也就是說您不同意?”老侯爵板起了臉。
僅僅在一瞬之間,瑪麗仔細估算了一下形勢。
這個老混蛋雖然老了,但是畢竟當過兵,搞不好現在還有些蠻力,而且外面也許還有身強力壯的仆人在等著,至少現在不能翻臉。
那就用另一種方法吧,至少先離開這間該死的房間再說,然后離開這里,有多遠跑多遠。
根本不需要什么醞釀,淚水突然從她的眼中涌了出來,然后順著光滑的臉滴落在地,劃出兩道淚痕。
“您把我當成什么人了?”瑪麗一邊抽泣著一邊問。“您……您以為,我既然寄人籬下,就毫無自由了嗎?您覺得想怎么樣擺布我就怎么擺布我嗎?我……我……”
難以遏制的怒火,讓她忘卻了平素的禮節,滿含氣惱地反嗆面前的老人。她眼角不停流淌著眼淚,怒視著對方,這種含羞帶怨的眼神,足以讓絕大多數鐵石心腸的人都不禁會產生惻隱之心。
然而,十分遺憾的是,她面前的并不是夏爾,也不是阿爾貝那種心里尚存了一點點浪漫情懷的青年貴族,而是一個早已經從交際場上看盡了各式各樣女子的特雷維爾侯爵。
經過了早年的各種風流韻事之后,這樣一個老年的貴族已經無法對女子的任何表現有所觸動,在上流社會中,他見慣了太多隱藏在笑容里的譏嘲,見慣了太多包裹在淚水里的刻毒,見慣了太多嬌弱的外表下肆無忌憚的靈魂,因此,無論是笑容還是淚水,都無法讓他打破平靜了——那只是同一種靈魂下的不同偽裝姿態而已。
“藥。”
侯爵得到了一個簡單到奇怪的回答。
“您這是什么意思?”她抬起頭來看著老侯爵。
“我的意思很簡單,我并沒有將您當成可以任意支使的可憐蟲,恰恰相反,我十分看重您,所以才會跟您提出這樣一個嚴肅的提議。”老人的語氣心平氣和,“我的孫子得了重病,他需要治療,而我覺得您是一個足以治好他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