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我們這次的演習十分順利,團長對效果也十分滿意。”
在夕陽的照耀下,仍舊一身軍服的呂西安-勒弗萊爾,以嚴肅的表情向他旁邊的夏爾陳述著,“以我個人的眼光來看,能夠在一天時間內趕到幾十里外的地方,并且在幾個小時內就能整隊投入到戰斗當中,這是一種聞所未聞的體驗,甚至可以說是劃時代的進步,足可能改變之后的戰爭形勢……”
“那么,你就沒有發現一些問題嗎?”夏爾還沒有說話,旁邊的阿爾貝突然開口問。
在乘坐了一個白天的列車,趕到了兩百公里之外的勒芒市之后,按照預定的演習計劃,呂西安所在的團隊立即在預定的郊外進行了戰斗演習,然后才回到預備好的軍營里休息。
到了第二天,這些士兵又按照原本的計劃,完成了預定的演習科目,將這次的計劃順利完成。直到下午,一直在旁邊觀摩的呂西安和夏爾,才能夠抓住空來休息一下。
而作為負責監督工程進度和這這條新開通線路安全運營狀況的副總工程師,阿爾貝正好最近也在這邊,于是三個人就聚在了一起,在結束了一天的繁忙事務之后,一起來到勒芒市的郊外散步。
“要說問題,倒也不是沒有……”呂西安微微垂下了眼皮,好像有些猶豫。
“盡管說吧,呂西安,我雖然原先在鐵道部供職,但是現在總歸是這邊的人啊!”夏爾看出了呂西安的心中所想,于是也笑著說,“再說了,我們現在談論的東西,都是對國家有重要用處的,我不會對此還有什么聽不進去的地方。”
“其實我也沒什么反對意見,只是覺得鐵路既然是這樣的好東西,那就應該更加用心維護和改進而已……”呂西安尷尬地笑了笑,然后繼續說了下去,“夏爾,雖然我們實現了預定的演習計劃,但是還有一些甚為可惜的地方。首先,我們只是一個步兵團,沒有太多重裝備,如果需要運輸重裝備的話,我們需要的時間就會長很多,因此我們需要發展出一套專門針對重裝備的運輸方法來。”
“就算不帶大炮,也足夠鎮壓暴民的騷亂了啊?”阿爾貝有些好奇地問。
“軍隊最大的任務是和敵國軍隊作戰,不是鎮壓暴亂,阿爾貝。”呂西安嚴肅地回答,“雖然如今的環境下還未必會有大規模的戰爭,但是我們不能不考慮到未來。”
“嗯,這個問題我倒是也發現了,”夏爾點了點頭,同意了呂西安的話,“我會想辦法解決的。呂西安,你剛才說的是首先,那么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還有更重要的問題,夏爾。”呂西安躊躇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認為鐵路的規劃和建設,應該更多地考慮一些軍方的意見,因為有些線路在經濟上也許不劃算,但是在軍事上意義非凡,比如通向某些人煙稀薄的邊境地區的線路。如果完全按照經濟需要而不是軍事需要來規劃,那么可能就會給軍事行動帶來巨大的不便……當然,這有可能需要軍事部門和鐵道部更加緊密的溝通。”
“嗯……你說得很有道理。”夏爾微微皺著眉頭,顯然是在仔細思考呂西安所提出的問題,“這個確實必須考慮。”
“不僅僅是規劃,在實際運營上面,我認為鐵道部也更應該考慮到軍事需要。”眼見自己的建議得到了采納,呂西安也來了興頭,繼續說了下去,“我想你們也都知道,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是一項浩大的工程,人員和物資的調動都十分頻繁,為了避免事到臨頭時的倉促,我想,我們需要事前就科學地規劃好手中的資源,在必要時能夠集中最大的運力,并且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安排好時刻表,以便盡最大速度滿足軍事行動的需要。而為了滿足這樣的條件,恐怕鐵道部現有的架構是無法勝任于重任的……甚至現在的陸軍指揮體系也難以滿足。”
“那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們需要專門的聰明頭腦來規劃,然而再交給專門的聰明頭腦來執行?”阿爾貝好像明白了點什么。
“是的,我昨天想了想,發現鐵路在軍事上的運用既重要有復雜,尤其是在未來鐵路越來越多、時刻表也越來越精密之后,為此我認為陸軍里面應該要有一個專門機構來協助鐵道運營部門,以便在需要的時刻盡量高效地使用鐵路來滿足陸軍和戰爭的需要。”
“瞧瞧,瞧瞧,真是敬業啊,三句話都不離戰爭!”阿爾貝頗為夸張地喊了出來,不過臉上卻帶著笑,顯然是在調侃而已。“呂西安,就是跑出來演習順便透透氣而已,你太認真了吧?”
“這是職責所在啊……”呂西安有些尷尬地回答,“我認為應該注意這些問題……”
“好了,呂西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說需要讓陸軍成立專門機構,來‘協助’管理鐵路,對吧。”夏爾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知道呂西安是怕夏爾以為自己在批評他之前在鐵道部的工作,所以才說得這么彎彎繞繞。“沒關系的,在我面前你當然可以暢所欲嘛。”
“對,我認為陸軍應該對鐵路了如指掌,應該知道現有運力和閑置下來的潛在運力、知道每一個交通樞紐的通過能力,精心制定備用的運輸計劃,并且幫助民事部門管理鐵路系統。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最大程度地發揮鐵路的功效……我確實認為,日后鐵道部在規劃鐵路的時候,需要更多參考陸軍的意見。”
“說得很好,很有道理。”夏爾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手,“呂西安,謝謝你的說明,這下我的思路更加清晰了,看來這次特意挑你過來,真的是沒找錯人啊!如果方便的話,回去之后,你更加完善一下自己的想法,然后寫一份書面報告交給我吧,盡量詳細一點,我會作為重要的參考來仔細看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呂西安顯然大喜過望,滿懷感激地看著自己的朋友,“夏爾,我還擔心你們都不把我的意見當回事呢。”
“怎么會呢?只要有用,我誰的意見都聽。”夏爾微笑著回答,“好了,專業上的討論現在就告一段落吧,呂西安,難得休息一下,我們就好好散散步談談天嘛。”
“嗯,好的。”呂西安連忙應了下來。
話題很快就從嚴肅的軍事方面,轉到了日常的閑聊上,三個人一邊四處沒有目的地漫步著,一邊談論著最近巴黎發生的趣事,以及自己最近聽到的笑話,一時間三個年輕人都得十分高興,渾然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在不經意之間,他們漫步到了盧瓦爾河的堤壩邊,夾在兩塊堡壘般的臺地中間。
臺地上全是葡萄架或成排的果樹,這是防止水土流失的土方建設。這條小路從高處臺地的腳下開出來,又幾乎完全為低處臺地上的樹木所遮掩。而就在他們腳下,是一路奔流不息的盧瓦爾河河面。
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太陽日漸西沉,也燒壞了天邊的白云。天空一朵朵浮云猶如在燃燒般浮現出金黃或者橘黃色,這片片云彩在空中漂浮蠕動,賦予這壯麗景致的每一細部的無窮變幻。
三個年輕人,一個穿著軍裝,兩個穿著便服,就這樣看著天空,沉浸在這鄉野間壯美的景色當中。
“好漂亮的景色啊,巴黎哪還有這種場面!可惜我們都不會畫畫,不然可以叫人把這場面給畫下來!”好一會兒之后,阿爾貝嚷了起來,“我們三個人站在高臺上,背景是這漫天的霞云和金光……我敢說一定會成為一幅絕佳的作品的。”
“你倒還真不害臊啊,阿爾貝……”夏爾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有什么可害臊的?”阿爾貝笑著反問。
如同往常一樣,阿爾貝的打扮十分精致,衣服質地優良而且裁剪得體,頭發也梳理地整整齊齊。不過,也許是有了工作纏身的緣故,雖然還是有當年那種時髦公子的派頭,但是眉宇間已經多了幾絲穩重。
倒也確實不算是夸口啊……夏爾不含嫉妒地暗自評論。
他再轉過了視線,看著旁邊的呂西安。他的年紀比夏爾和阿爾貝大了幾歲,再加上多年的軍伍經歷和生活歷練,所以膚色微黑,而且面孔棱角分明。盡管是在散步,但是他一直表情認真,走路也十分規矩,再加上一身軍服的襯托,顯得嚴肅而又挺拔。
這就是我的朋友們啊。
真正值得信賴,也信賴我的朋友。
夏爾緩緩地轉過頭去,一直看著遠方的天空,遲遲沒有發話。
正當阿爾貝對他的反應有些疑惑,準備發問的時候,夏爾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兩位朋友。
“阿爾貝,呂西安,可以聽我說幾句話嗎?幾句心里話。”夏爾以一種平常罕見的鄭重語氣看著兩個朋友。“現在這里只有我們三個人,我只有對你們才能說這些心里話。”
這是他有生以來最為真誠的一刻之一。
他突然變得如此凝重的表情,讓旁邊的兩個人都有些驚愕,但是他們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什么事呢?夏爾?”呂西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