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不懂人心險惡,也不知他們背后有何依仗。學生只是-->>相信,銀子流向最多的地方,必然便是問題的根源所在。此非洞察,乃是......算學之功。

書房內,一片寂靜。

水溶捏著象牙筷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怔怔地看著賈環。

他身在皇家,見過無數天才,有詩才絕艷的,有權謀過人的,但從未見過像眼前這般,能用算學二字,將官場最骯臟的貪腐,解釋得如此冰冷、透徹,而又合乎邏輯的少年！

以錢算人,以利驅弊......

水溶喃喃自語,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好！好一個‘算學之功’！小友之才,非是詩文,乃是經緯天下之大才！

他猛地站起身,竟對著賈環,微微一揖！

學生愧不敢當！

賈環大驚失色,連忙跪倒在地。

他知道,這一拜,自己受不起,也必須做出受不起的樣子。

你當得起！

水溶扶起他,眼神灼灼地道,本王今日來,是為國求才！通惠河之事,圣上早已龍顏大怒,只是苦于積弊太深,牽一發而動全身。你的策論,為圣上指明了方向。但,那只是治標。本王想問你,若要治本,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這,才是他今天真正的目的！

賈環的心,在這一刻,劇烈地跳動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將決定他未來的命運,甚至,是這個帝國的未來走向。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藏拙。

面對這等人物,任何小聰明都是班門弄斧。

唯有拿出真正的屠龍之術,才能徹底將他鎮住！

回王爺,

他的聲音沉穩而堅定,學生以為,治本之法,亦在二字‘規矩’。

哦

非朝廷之規矩,而是......利益之規矩。

賈環一字一句,拋出了他那套驚世駭俗的理論,如今之弊,在于朝廷之利,非官吏之利,更非民夫之利。三者之心不齊,則事必敗。若要治本,便需重立規矩,使三者之利,歸于一處！

如何歸一

水溶追問道,呼吸已然有些急促。

第一,改‘官督吏辦’為‘開標總包’！朝廷只定預算與工期,允許多家商號競標承包。誰價低、期短、質優,工程便歸誰。將朝廷與官吏的責任,變為商家與商家的競爭。如此,則官不必貪,吏不必懶,商家為求利潤,必竭力督工,此為‘以商制吏’！

第二,改‘日薪雇工’為‘計件核賞’！廢除固定工錢,改為挖一方土,得一方錢。設‘功過格’,超額有重賞,怠工有重罰。將民夫之勞,與其切身之利,緊緊捆綁。如此,則民心可用,人力不怠,此為‘以利驅人’！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賈環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成立‘工巡衛’,由王爺您這等圣上信賴之皇親,直接統轄,獨立于工部之外,不行監工之權,只行‘核驗’之權！核驗工程質量,核算工程土方,以此為總包商結算之唯一憑據！如此,則上下不得勾結,內外不得欺瞞,此為‘以權制衡’！

以商制吏！

以利驅人！

以權制衡！

這三條大策,如同三道天雷,狠狠地劈在水溶的心頭！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巴微張,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而是一個擁有著鬼神莫測之能的妖孽！

這等制度設計之精巧,對人心利益洞察之深刻,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忽然明白,自己帶來的那四樣精致小菜,是何等的可笑。

自己本想一飯試麒麟,結果,卻被這只潛于深淵的幼麟,用三兩句話,攪動了整個天下的風云！

小友......

許久,水溶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看著賈環,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欣賞,有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種發自內心的......

敬畏。

你可知,你這三條大策,若能推行,何止是通惠一河之功,乃是可為我大周,開萬世太平之基業！

他看著賈環,一字一頓,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說道：三日后,西山皇家圍場,圣上秋狝。屆時,本王會為你引薦。你這番話,你,必須當著圣上的面,再講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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