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升不與他爭辯,只是從懷里掏出那枚玉佩穗子,放在柜臺上,輕輕推了過去,一字一句地重復道:環三爺說,這是憑證。讓你好生保管。
看到那枚穗子的瞬間,老張渾濁的眼中猛地閃過一道銳光。
他拿起穗子,仔細摩挲了一下上面的絡子結法,臉色瞬間變了。
那副懶散和不耐煩的神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恭敬與謹慎。
他甚至沒去打開書箱看一眼,便立刻將穗子和書箱一同收到了柜臺底下,隨即從抽屜里取出一塊刻著多寶二字和編號的木牌,遞給錢升。
三日后,西市‘通達車行’,自會有人憑此牌交接。
老張的聲音壓得極低,與方才判若兩人。
錢升接過木牌,點了點頭,轉身便走,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
老張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站了許久,才緩緩坐下,重新拿起了算盤。
只是這一次,他那雙在算盤珠子上撥動的飛快的手,竟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
那個穗子的結法,是青幫漕運一支的暗記。
而能用這個暗記來存東西的環三爺,其背后所代表的,絕不僅僅是榮國府一個不得寵的庶子那么簡單!
王熙鳳的臥房內,氣氛壓抑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張三和李四滿頭大汗地跪在地上,將跟丟了人的經過一五一十地稟報了一遍。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王熙鳳氣得將手中的茶碗摔在他們面前,茶水濺了他們一身,兩人卻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兩個大男人,跟著一個半大的小子,竟能給跟丟了!我養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奶奶饒命!那小子實在太狡猾,對府里的地形也太熟了!
李四急忙辯解,奴才后來在西角門外的大街上打聽了一圈,有小販說,好像是看見一個像他的小子,往多寶當鋪的方向去了。
多寶當鋪
王熙鳳的柳眉倒豎,他去當鋪做什么他有什么東西好當的
這個......奴才不知。
王熙鳳來回踱著步,胸中的怒火與疑云交織。
她不相信賈環有什么值錢的東西,趙姨娘那點體己,就算全給了他,也犯不著動用一個沉甸甸的書箱。
書箱......
當鋪......
一個念頭在她腦中閃過。
難道......
那書箱里裝的,不是要去當的東西,而是......
銀子
他把銀子存到當鋪里去了
這個想法讓她心頭一震。
若真是如此,這賈環的心機,就實在太可怕了!
他不僅有辦法弄到錢,還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錢轉移出去!
平兒!
王熙鳳厲聲喝道。
奴才在。
你立刻派人,不,你親自去!帶上府里的對牌,就說府里丟了要緊的東西,懷疑有下人偷出去當了。讓多寶當鋪把今天所有的當票存單,都給我拿出來查一遍!我倒要看看,他賈環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熙鳳的眼神里閃爍著志在必得的狠厲。
在她看來,只要查到存單,人贓并獲,賈環私設小金庫的罪名就坐實了。
到時候,看賈政還如何欣賞他這個心術不正的兒子!
然而,一個時辰后,當平兒臉色難看地回來時,王熙鳳等來的,卻是一個讓她難以置信的結果。
奶奶,多寶當鋪的張朝奉說了,他們鋪子有鋪子的規矩,客人的存單,恕不外泄。奴才把府里的對牌都亮出來了,他還說......還說就算是順天府的衙門來,沒有真憑實據的公文,他們也一樣不給看......
平兒的聲音越說越小。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王熙鳳氣得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美麗的臉龐因怒火而顯得有些猙獰,區區一個當鋪的朝奉,竟敢不給我榮國府的面子
她心中卻是一片冰涼。
她知道,事情不對勁了。
一個普通的當鋪,絕不敢如此強硬地頂撞國公府的管家奶奶。
這背后,必然有她惹不起的勢力。
那個賈環......
他到底搭上了什么線
王熙鳳死死地攥著手中的絲帕,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面對的,可能不是一條小小的毒蛇。
而是一張她完全看不透的、巨大而又冰冷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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