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深邃的眼神中,仿佛有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懷念之色。
路過的長春谷弟子看到他,都忍不住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沒辦法,這位前輩的修為他們雖然看不透。但那一身的氣度,實在是非同一般。便是各峰各脈那些傳說中的親傳弟子的氣質與之相比,仿佛也要落入下乘。
正當弟子們躲在角落里暗自議論之時,卻見一個熟悉的年輕人自谷中匆匆而出,朝著那人躬身一禮:“見過前輩,在下長春谷核心弟子馮丘山。綠薇學姐收到了您的拜帖,特意遣我前來相迎。”
說罷,他便立刻打開了谷口的禁制,請對方入谷。
原來,這站在谷口的青年,便是長寧王氏的少族長,王宗安。
他今天其實不是一個人來的。
但長春谷這個地方,對于他來說有著不一樣的意義。因此,他便讓跟隨他的家將,族弟,還有族侄們都留在了隴左紫府學宮的待客院里,自己則獨自一人踏上了這久違的土地。
“馮丘山?”王宗安瞅了眼那年輕人的臉,記憶恍然回籠,“我想起來了,你是一六三年進來的那批弟子里的吧?我記得,你是那一批弟子中天賦最好的小天驕了。想不到多年不見,你都已經靈臺境中期了,還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想當年,他在學宮的時候,學宮里主事的核心弟子還是錦山師兄他們幾個。
如今,卻已然換了一茬人了。
馮丘山一愣,隨即有些狐疑,又有些小心翼翼地瞅了王宗安一眼:“前輩,您,您也是我們長春谷一脈的?”
“沒錯年輕的時候,我也曾在長春谷求學。”王宗安風度翩翩地笑了笑,“不過,我那時候只是個普通弟子,你應該不記得我。”
普通弟子?
馮丘山嘴角一抽,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從什么地方開始吐槽。
前輩,您這修為深厚如海,氣度淵渟岳峙,還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壓感,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弟子啊何況,就您這神仙般的品貌,真要來咱長春谷當普通弟子,怕是能讓學姐們把魂都丟了
不對!等等!
馮丘山腦子里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了什么:“前輩,您,您該不會是,傳說中的宗安師兄吧?”
他依稀記得,他剛入門那會兒,似乎聽同門的學姐們提起過一個叫做“王宗安”的師兄。
傳說,這位“宗安師兄”雖然是普通弟子,但品貌不俗,氣度非凡,惹得好多學姐都暗中傾心不已。
當時,好多學姐都暗暗猜測他是不是哪個大世家的嫡脈后輩,專門來學宮歷練的。
不過,傳說中的“宗安師兄”很低調,往往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而且那位“宗安師兄”沒過幾年就攢滿貢獻點,離開學宮了。然而直到現在,還有不少學姐對他念念不忘。
他們這些年輕一代的核心弟子,更是經常被拿來跟那位“宗安師兄”比較,仿佛跟那位傳說中的“宗安師兄”相比,他們都成了“庸脂俗粉”一般。
搞得好些師兄師弟都是怨念不已,都快形成心理陰影了。
“我姓王,名宗安。你說的那位宗安師兄,應當就是我。”王宗安微微一笑,步履間氣度從容,一派云淡風輕之態。
還真是?!
馮丘山心中像是有一萬頭靈馬狂奔而過,整個人都不好了。
但同時,他仿佛又有些理解那些學姐了。
因為跟眼前的這位前輩相比,他們這些新一代的核心弟子還真的只能算是“庸脂俗粉”,也難怪學姐們總是對這位“宗安師兄”念念不忘了。
“那,那個,前輩……”
“都是一脈弟子,叫前輩太生分了,叫我師兄吧”
兩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便已經進了長春谷深處。
一路上,王宗安的出現,自然又是引得周圍的弟子頻頻側目。
而這時候,兩人前方的路上,也開始出現一些背著籮筐的普通弟子。他們都目標一致地向著同一個方向走去。
王宗安看著這一幕,心中便即了然:“這是趕上靈潮之年了?看大家這架勢,今年的靈菇數量應該不少。”
馮丘山直到這會兒還有點恍惚,緩不過神來。
不過,人家前輩實力明顯比自己強太多,也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拿自己開涮,他倒是沒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聽到王宗安說話,他連忙回神,恭敬應道:“是的,宗安師兄。今年的靈潮比往年的要強不少,出產的靈菇數量也比往年要多,質量也好。師兄既然來了,回去的時候不如帶些回去嘗嘗味道,算是懷念了。”
“這倒是不用。”王宗安笑了笑,“家父家母與綠薇小學姐相交莫逆,每逢靈潮之年都會往家里寄上不少靈菇。今年的怕是也已經在路上了,這些,就留給師弟師妹們吧”
正說著,王宗安忽然見到了兩個眼熟的背影,不由一笑,快走幾步上前打了聲招呼:“白菱學姐,元默師兄,好久不見。”
原來,這兩人便是王宗安當年在學宮時,和他關系不錯的元默師兄和白菱學姐。
這兩人能進學宮,本身的資質自然也是不錯的。雖然不是小天驕,卻也是下品甲等中比較靠前的資質。除了少部分走后門進來鍍金的,下品甲等是學宮招收弟子的基礎條件之一。
幾十年過去,他們也已經是靈臺境三四層的修為,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弟子服飾,而是執事的服飾。
很顯然,他們早就已經從學宮中畢業,如今是在為學宮工作以回饋學宮。
這也是學宮一直以來的規矩。
除親傳弟子以及核心弟子之外,普通弟子在畢業之后,只需要為學宮工作一定年限,或者攢夠一定學分,便可以獲得自由身,回歸家族。
王宗安當年也是攢夠了學分才離開學宮的。只是他實力較強,攢學分攢得也快,只花了十余年便攢夠學分離開了而已。
白菱和元默兩人見到王宗安,也是驚喜不已。畢竟自從王宗安離開學宮之后,一晃眼間,他們已經有快五十年沒見過面了。
事實上,早在離開學宮之前,王宗安便已經將自己的身份告知兩人了。如今再見,他們驚喜之余,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誰能想到,宗安師弟口中的“七品世家”,竟會是那個這些年來聲名鵲起的“長寧王氏”呢?
誰不知道,長寧王氏的繼承人王宗安這些年坐鎮青蘿衛,早已是一方大佬,就連青蘿衛城守也要聽他的?當年的“宗安師弟”,如今早已跟他們不是一個層面上的人了。
尤其是元默師兄,他如今對王宗安已經是連半點嫉妒心都升不起來了。畢竟,兩人的身份地位實力皆是天差地別,連比較的意義都沒有。
相比之下,白菱學姐倒是坦然得多。
畢竟,她當年雖然傾慕王宗安,但本就沒抱多少希望,自然也就不會太過失望。
如今,再見王宗安,她只覺驚喜,當即便俯身一禮,巧笑道:“以宗安少族長如今的身份,可不敢當您這一句學姐。不如直接叫我白菱吧”
元默也是恭敬行了一禮。
玄武世界便是如此,以實力論英雄。除非是同一宗族,或者是正式行過拜師禮的同門師兄弟,否則,無論入學先后,達者為先。
不過,雖然禮節上一絲不茍,白菱對王宗安卻不見多少生疏,還熱情地想要邀請他去長生樹下一同觀禮,體會一下當年的感覺。
不過,王宗安此行有要事在身,并沒有同意。
跟兩人閑聊了幾句之后,雙方便因為各自有事,很快就分開了。
分開后,王宗安便在馮丘山的帶領下繼續向長春谷深處走去。
綠薇學姐的居所名喚“薔薇閣”,乃是因為院子里種滿了薔薇而得名。
王宗安當年在長春谷求學的時候,也曾經進去過。里面真正用于居住和修煉的空間非常少,它的絕大部分空間,都被改造成了研究室,專門用于生物研究,規模相當之大。
長春谷的很多研究成果,譬如新型滅蟲散,便是在這“薔薇閣”中誕生的。
就連父親的很多培育成果,為了低調,也都是掛在綠薇學姐名下的。
這時節,正是薔薇花開得最艷的時候。遠遠的,王宗安就看到了薔薇閣外,那如云霞般爛漫盛開的紅色薔薇。
帶王宗安過來的核心弟子馮丘山快步上前,正要進去通報。
誰知還沒等他走進薔薇閣,一道人影就從他身旁“嗖”一下飛了過去,快得他根本沒反應過來。
倒是他身后的王宗安眉毛一挑,瞬間一個閃身遠遠讓了開去。
與此同時,一道清澈的女聲自薔薇閣深處傳來:“還有一個實驗沒完成呢,錦山師弟,你欠了我那么多錢,實驗還沒做完呢,就想跑?”
話音未落,一道綠色的薔薇藤蔓便從薔薇閣中飛射而出,眨眼間便追上了那道飛出去的人影,然后將他五花大綁,就跟放風箏似的栓在了空中。
“學姐,您就繞了我吧咦,宗安,竟然是宗安你來了”
“宗安,宗安救我!”
原來,那被栓在空中的,竟然是錦山師兄。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薔薇藤割破了,看起來狼狽不堪。
凄厲的喊叫聲下,王宗安看得是額頭冒汗。
如今的錦山師兄,據說已經是天人境長老了,卻還是難逃綠薇學姐的魔爪。哎可憐見的
“原來是宗安來了,進來吧。”薔薇閣里面傳來綠薇學姐的聲音。
“這個……錦山師兄,按理說您不缺錢啊。”王宗安咳嗽了一聲,有些心虛地問道,“怎么會賣身給綠薇學姐?您不知道小學姐的實驗……”
“這……就,就是缺錢了。”
聽到王宗安的問題,錦山師兄就像是被問了什么難以啟齒的問題似的,眼神躲躲閃閃,回答也支支吾吾的。
“宗安,他是為了給他那株五階的白玉靈牡丹購買靈植化形丹,才欠了我錢。”綠薇學姐的聲音響起,“錦山師弟,你還是乖乖認命吧。”
“恭喜錦山師兄,您辛苦培養的白玉靈牡丹終于化形成功。”王宗安聽綠薇小學姐一說,也想起了那棵白玉靈牡丹,不禁拱手笑道,“過程雖然辛苦了些,也欠了些錢,可總算是圓了一場夢了。”
“恭喜個屁啊”被捆住的錦山師兄一臉的悲憤莫名,眼淚嘩嘩地流淌而下,“嗚嗚嗚我的白玉靈牡丹,他,他居然化形成了一個男的!”
男的?
王宗安先是有些震驚,可隨即卻又在心中抽笑不已。
按照道理來說,靈植大多數都是雌雄同體,化形之時可以憑借它自己對性別的認知而化形。
大多數靈植在主人培養之時,都會按照主人的意志逐漸形成自我性別認知,然后化形出對應的性別。像錦山師兄這種情況,聽起來倒是極為罕見的樣子。
“呵呵”綠薇學姐毫不留情地嘲諷道,“我估計,是錦山師弟平日里過于猥瑣了,連白玉靈牡丹都害怕化作女子后的悲慘遭遇。”
“冤枉啊,綠薇學姐我冤啊”錦山師兄哭泣不已,“我平日里對她悉心呵護,每夜每夜都對她吐露心聲,她,她怎么能如此對我?人生最悲催之事,莫過于此。”
每夜都對著一株靈植吐露心聲?這得多寂寞啊……
王宗安奇怪地看著錦山師兄,實在是不能理解。
既然如此寂寞,為什么就不能好好找一個人類學姐或師妹談戀愛呢?
王宗安清楚地記得,整個學宮的學姐和師妹們,都是笑靨如花,待人十分熱情,只要他愿意,學姐學妹們都是很樂意談戀愛的啊
若非家中早已經給他定了親事,說不定他就找個心儀的學姐,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了。
唉真是搞不懂錦山師兄,為何會有找靈植談戀愛的怪癖?!
王宗安心中唏噓不已,但看在錦山師兄也幫過他不少的份上,還是幫他說了句好話。
好在綠薇學姐愿意給王宗安這個面子,到底是把錦山師兄放了下來,先行趕了出去。
而后,綠薇與王宗安,就在她那個滿是薔薇花的院子里喝起了茶,談起了事情。
良久之后。
王宗安說道:“父親的意思便是如此。那幾種新產品植物,依舊掛在您的名下。”
“守哲師弟謹慎過頭了,宗安,你可知道外面都有什么傳聞了?”綠薇學姐翻著白眼說道,“外界很多人都說我和守哲師弟有一腿,而你王宗安,其實是我的兒子……所以,我才不惜弄出了很多優質植物靈種去扶持王氏。”
“咳咳”王宗安尷尬不已,急忙起身拱手致歉,“委屈綠薇學姐了。只是現在王氏越來越強大,家父為了……”
“行了行了我真要介意,也不會現在才說。”綠薇學姐風淡云輕地說道,“反正我無父無母,愛說什么隨他們說去。再者說,我也挺喜歡守哲師弟的,有機會和他一起生個孩子,想想還是蠻期待的。說不定還能生出個大天驕血脈。”
“……”
王宗安嘴角抽動,低頭無語,暗忖學姐您就算對父親有企圖,也別當著我面說好么?照顧一下我這當兒子的感受行不行?
“至于你要從長春谷借點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看他們自己的意愿。而且,你們王氏需要按照規矩支付他們酬勞。”綠薇學姐說道,“我覺得錦山應該會很樂意,他欠我錢太多了。”
“多謝綠薇學姐成全。”王宗安感激地行禮。
從綠薇這邊得到滿意回復后,王宗安便被不耐煩應酬的綠薇趕了出去。
同時被借走的,還有綠薇學姐的息壤手鐲。反正綠薇她最近一直宅在長春谷做研究,順便專心修煉打磨修為,爭取早日沖上紫府境,息壤手鐲可有可無。
隨后。
王宗安又去探望了一下長生樹,表達了一下他已經將他的“愛女”,祭煉成了本命靈植,并且把它照顧得很好,只不過沒有息壤手鐲,也不方便帶過來。
等回頭有機會,再帶他的本命長生樹來探望一下老長生樹。
對此,長生樹自然是老懷開慰,直道“老夫總算沒有托付錯人”。
他這一口一個老夫,也讓王宗安心中隱隱警惕,覺得回頭一定得給他的本命靈植長生樹好好洗洗腦,做做心理建設,別萬一將來九階化形時,化成個胡子拉渣的摳腳大漢就不妙了。
至于在她五階時,用靈植化形丹這種事情,王宗安是不屑于干的。
畢竟那種靈植化形丹雖然有效,但實際上會對靈植的根基造成損傷,直接導致未來晉升七階,甚至九階都加倍困難。
那株白玉靈牡丹是天資有限,多半晉升不了七階,他的長生樹卻是天賦異稟,他還指著她將來晉升九階呢,哪里舍得?
長春谷諸事辦完后,他此行的任務便算是完成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則是去“拜見”那位對他的成長過程造成了極大影響,至今仍舊讓他極為崇拜和敬畏的姐姐王璃瑤。
湖心碎島。
水云閣。
這里是整個沅水天湖元水靈氣最為濃郁的地方,可以說是鐘靈毓秀,但小院本身,卻修建的相當樸素,充滿了生活氣息,和沅水上人的沅水閣可以說是天壤之別。
這也是王璃瑤受王守哲影響的地方。
對于自己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她向來是以舒適為先。她的小院里甚至還開辟了一塊簡易的藥田,專門種植了一些元水靈龜和離火雀愛吃的靈植靈果。
院子里,還有專門為兩個小家伙開辟的水池和鳥窩,有種農家小院般的溫馨感。
要不是親眼看到,大概任誰都想不到,隴左學宮名聲在外的璃瑤大天驕,其居所居然會是這種風格。
院子的花藤架下,一襲水藍色劍袖長袍,清冷如仙的王璃瑤靜靜讀完父親的來信,那對璀璨如星空的雙眸之中光芒一閃,掠過一抹興奮和期待的悸動。
“準備了整整三十年,終于要開始了。我的弦歌,已經等待太久了。”
早在三十九歲的時候,她就已經成功晉升了天人境。
如今,距離她晉升天人境已經過去將近三十年,憑著她大天驕乙等的血脈資質,她的修為早已經到了天人境中期。
只不過,為了父親的計劃,她一直在努力打磨自己的實力,夯實根基,行事也極為低調,除了在學宮的事務上仍舊一絲不茍之外,極少出手展示自己的實力。
如今,父親的計劃終于啟動,她的劍,也終于到了展露鋒芒的時候。
“鏘!”
一聲清脆的劍鳴聲響起。
一柄靈動十足的極品寶劍受璃瑤氣機而動,自她腰間飛射而出,宛若靈物般繞著她盤旋,縈繞起來。
那寶劍的造型樸素而古拙,劍身上篆刻的銘文也已經有些模糊,但這些卻絲毫不能掩蓋其威勢。
隨著盤旋環繞,蒙蒙青光自劍身上彌漫而出,氣息玄奧莫測,帶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優雅和威嚴。
劍身震顫之間,一道如弦歌雅音般清脆悅耳的女童聲自劍身中傳來:“璃瑤姐姐,總算輪到我上場了好開心呀好開心”
這正是……
劍靈弦歌!
隨著劍鳴聲起,王璃瑤身上也有沛然威勢彌漫而起,恍如水魄電光,又似碧波萬頃,凜然生威。
她那雙燦然星眸之中,也有電光乍然迸現。
看著這一幕,王宗安心中又是敬畏又是心服。
果然,姐姐就是姐姐,單單這份氣勢,就不是一般的天人境修士能比擬的。就連同是大天驕的自己,都自愧不如。
這一去,姐姐肯定不會讓父親失望。
正所謂“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多年傾心磨一劍,劍出,必光耀四方。
……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