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此為防盜時間~來來來,唱首歌~周士文抬起頭,視線粗略的掃過門口,一瞬便收回了視線,繼續低頭做事,提著雞的脖子擱置在碗口,流出的血一滴不漏的滴入碗里,他神色專注,沒搭理劉慧梅。|
劉慧梅咬著下唇,臉色烏青,雙手勒著繩子,尷尬的站在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黃菁菁想了想,幾步走過去,伸手接她后背的背簍,誰知劉慧梅身形一僵,驚恐地往邊上躲了躲,很害怕她似的。
黃菁菁眼神微詫,劉氏說她們二人不分上下,誰都不肯服軟,僵持了好幾年,照理說見面不該是這樣的情形才是,難道她在鎮上打壓住劉慧梅的氣勢,讓她從此害怕自己了?
不可能,黃菁菁不信原主有這個本事,不然也不會獨身一人回來了。
劉慧梅估計怕周士文,黃菁菁想。
于是,她收回手,難得輕聲細語道,“外邊風大,你進屋歇會吧。
劉慧梅渾身繃得緊緊的,緊咬著唇,臉色蒼白的望著她,黃菁菁以為她不習慣自己忽然的轉變,聲兒強硬了些,“別生病了,趕緊進屋。”
劉慧梅可以說是同手同腳的踏進院子,周士文頭都沒抬一下,雞的血流干了,他轉身接過周士武手里的雞,手起刀落,干凈利落,乍眼看去,力道粗魯,不像是殺雞,反而像在發泄某種情緒,黃菁菁看劉慧梅的臉又白了幾分,故作不知,催促道,“進屋吧。”
劉慧梅愣了片刻,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周士武,終究一不發的進了屋。
一家人齊了,本該歡歡喜喜的過年,但因著劉慧梅的歸家,氣氛有些詭異,飯桌上誰都不吭聲,吧嗒吧嗒吃著碗里的飯,黃菁菁不太適應,周士義話多,這幾日有意討好她和周士文,絞盡腦汁講些笑話逗她開心,飯桌上就沒安靜過。
黃菁菁放慢動作,看向不怎么動筷的劉慧梅,思忖道,“你回來得晚,有件事不知道,我和老大他們商量過了,年后就分家。”
劉慧梅滿心盼著分家,年后就能如她的意了,周士文敦厚孝順,重情重義,他們兩口子能長長久久過日子比什么都好。
誰知,劉慧梅臉上并沒達成夙愿的喜悅,相反有些愁悶,瞅了周士文一眼,小聲嗯了聲,“聽娘的。”
黃菁菁有些糊涂了,劉慧梅和她想的太不一樣了,和劉氏口中的形象也不符,哪兒出了岔子?
周士義動作一頓,整個脊背垮了下來,他垂著眸子,語氣沙啞的喊了聲大嫂,“大嫂,我做錯事了,你能不能勸勸娘別分家了,娘在村里受了多少冷冷語,忽然分家,村里人肯定要說三道四,我混賬不懂事,不想連累娘被人挖苦嘲笑。”
但凡一條心過日子的人家誰會分家?村里等著看黃菁菁笑話的人數不勝數,分家的消息傳出去,可算給他們增添談資了,黃菁菁的陳年舊事免不了又要被人翻來覆去說,他轉眼把目光落在黃菁菁身上,懇切道,“娘,事情傳開,您會再次飽受非議,我不孝,您打我罵我就好,別給馬婆子嘲笑您的機會。”
黃菁菁和馬婆子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了,村里三歲的小孩都知道,黃菁菁沉著片刻,翻冷眼道,“你這會知道我被人指指點點了?去外邊喝酒的時候想什么去了,嘴巴長在別人身上,誰要說就說,分家,必須得分,不然氣都被你氣死了。”
周士義悻悻然撇嘴,又看向周士文,再接再厲勸,“大哥,您總說娘養大我們受了很多委屈,外人污穢語罵娘,娘為了我們都忍了,你就忍心她一把年紀還被人指著鼻子罵?”
周士文臉色沉了沉,“你還記著當年的事啊,那你平日在家怎么做的?出去借錢買酒,夜不歸宿,要娘在你背后擦屁股,一次又一次。”周士文聲音有些冷,“娘說得對,不分家氣都被你氣死了。”
劉慧梅終于抬起頭來,臉上詫異不止。
她處心積慮想分出去單過,他一直壓著不肯點頭,怎忽然轉性了,難道發生了什么?她若有所思的看向黃菁菁,后者臉上無波無瀾,風平浪靜,什么也看不出來。
“娘沒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只要你在一日娘就要操心,把你分出去是最好的選擇。”周士文聲音低沉,夾著難掩的低落,“你自己分出去,是好是壞和娘無關,你的年紀早該醒事了。”
一番話,屋里人心思各異,周士武范翠翠明顯松了口氣,劉氏和周士仁傻傻的,而劉慧梅,臉上滑過激動和興奮。
雖不能完全分家,分一家出去少一家,她都會高興。
周士義嗚嗚大哭起來,若不是坐在凳子上,黃菁菁毫不懷疑他要在地上打滾。
“我不干,大哥太偏心了,憑什么只把我分出去,我是娘的兒子,我要陪在娘身邊孝順她,誰都別想攆我走。”周士義語速又急又快,“我不分,我死也要死在娘身邊。”脖子脹得通紅,滑著身子下地,痛哭流涕的奔向黃菁菁,又要大哭一場的架勢。
還沒走到黃菁菁跟前就被一雙手攔下,周士文冷著臉,“又抱著娘哭是不是,分家我做主,沒有轉圜的余地,你最好老實些,否則就給我凈身出戶。”
周士義準備抱黃菁菁,雙手還懸在空中,聞一動不敢動,連臉上的表情都呆滯了。
忽然,他雙眼通紅,齜牙咧嘴的抓向周士文脖子,下手又猛又狠。
“娘都沒說話,你憑什么做主,不要以為你拿錢回來就能高高在上,我忍你很久了,要把我分出去是吧,我不干,我就不干。”咬牙切齒的撲向周士文,周士文不覺察,身子后仰了下,撞到黃菁菁手臂,她差點摔了下去。
“老四,你能耐了啊......”她正要破口大罵,扶著桌子穩住身形,卻看周士文一個反手鉗制住了發瘋的周士義,眼中滿是陰寒,“誰給你的膽子,一不合就動手,在娘跟前是不是也這樣?”
話是說給周士義聽的,但他看著周士武和周士仁,兩人連連搖頭,“四弟不敢對娘動手。”
周士文臉上并未放松,手一推,輕輕松松把周士義推到在地,不留一分情面道,“知道你是這么個性子,當年就該讓娘賣了你。”
周士義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和周士文抬杠,“賣了更好,說不準我是誰家的小少爺呢,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用看你們的臉色。”
他心底明白,黃菁菁刀子嘴豆腐心許多話說說就過了,周士文不同,小時候就看自己不順眼了,若不是黃菁菁護著他,自己不定被他打殘了呢。
念及此,剛才的氣勢瞬間沒了,雙手一垂,雙膝跪地,認錯道,“大哥我錯了,是我沒用,我仗著年紀小,從小貪玩偷懶,讓娘操碎了心,我知道錯了,正因為這樣我才不想離開娘,她沒享過一天福,沒親眼看到我改過自新,我要盡孝。”邊說話,邊磕頭,整個人皆恍惚起來。
“起來吃飯,分家的事沒什么好商量的,年后就請里正來作證。”
一錘定音,不容置喙。
周士義渾身一軟,癱坐在地上,殷切的仰頭望著黃菁菁,求黃菁菁替他說句話,分出去,他會餓死的。誰知黃菁菁只是扭頭,“別看我,聽你大哥的。”
唯一的希望沒了,周士義身子后仰,躺在地上打起滾來。
但無人敢上前拉他,任由他又哭又鬧。
哭了一陣,周士義知道事情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翻身爬起來,重新上桌,目光有意無意瞄向置身事外的周士武,眨眨眼,大口大口吃飯。
黃菁菁以為他沒死心,想拉周士武說情,心頭嘆氣。
周士義動手是她沒想到的,可能是驚慌失措時的本能反應,可能是走投無路的反抗,然而皆不該想要周士文的命,周士文每個月都往家里拿錢,從不藏私,要不是他撐著,家里哪有現在輕松。
知足常樂,周士義不知好,分出去是活該,留在家里,哪天對她動手怎么辦?
她手無縛雞之力,摔倒都爬不起來怎么可能是周士義的對手,這樣來看,分家是最好不過的選擇,雖然離自己單過的目標有些遠,起碼脫離了累贅。
萬里無云,金燦燦的太陽懸在東邊,難得的好天氣。
飯后,劉氏洗碗,周士文挑著籮筐,肩頭扛著鋤頭去了田里,寒冬臘月,田地結冰,周士文回來后一直忙著給她起炕,但泥難挖,一天下來只能挖起一籮筐,她屋里堆著的泥不夠起一張炕,還差些,周士文堅持,非要趕在天沒暖和前把炕起好讓她睡睡。
周士仁跟著去了,周士武留在家,周士義哭腫了臉,拉著周士武在屋里說話,“二哥,你幫我求求情吧,我的性格你知道,好吃懶惰慣了,哪是當家的料?”
周士武為人圓滑,當即臉上布滿了愁容,“家里娘和大哥說了算,大哥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我的話不管用。”
周士義素來知道他二哥的性子,決定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你不幫我的話,我就把你和趙叔勾結賣栓子的事告訴娘。”
別以為他整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有些消息靈通得很,栓子可是心甘情愿被賣的,不止為了給他娘治病,更重要的是來自周士武的威脅。
周士武眉峰緊蹙,眼神鋒利的盯著周士義,周士義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摟著周士武肩膀,“二哥,你就幫幫我嘛,只要你幫我說話,我保證當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聽到黃菁菁說要修整屋子,他擔心黃菁菁大病初愈記性不好,琢磨片刻,挪到扶著墻走路的黃菁菁跟前,小聲提醒道,“娘,會不會不小心壓到罐子?”
村里的人樸實,銀錢多藏在罐子里,或鎖進柜子或埋在地下,他怕不小心觸碰到罐子弄碎了。
黃菁菁大汗淋漓,她太胖了,腰間的肉一圈又一圈,雙腿重得抬不起來,聞,她扭頭斜了周士仁一眼,想說點什么,余光瞥到一旁邊收拾床褥邊側著耳朵的周士武,心思一轉,怒吼道,“壓不壓到有什么關系,不都得替你補漏缺,我年紀大了,走路都費勁,本想拉扯你們長大能享享福,結果呢,一群不省心的,還不趕緊干活,要我親自請你是不是?”
周士仁羞愧的低下頭,紅著臉道,“娘,我與趙叔說好......”
“說什么說,有什么好說的,趕緊給我干活,把罐子找出來給老趙......”黃菁菁扯著嗓子,好像要喊破喉嚨似的,她不懂原身的性子,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非得動不動就罵,她都不敢表露自己真實的情緒。
周士武把床褥放在凳子上,借故擦汗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黃菁菁,“娘的意思是錢罐子里只有五百文?”
這個二兒聰明狡猾,黃菁菁看他咕嚕咕嚕的眼珠子就猜到他打什么主意,冷斥道,“有多少和你有什么關系,麥稈和稻草換新的,這些都發霉了,要臭死我是不是?”說完,見周士仁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黃菁菁恨鐵不成鋼,“愣什么愣,要錢自己找,別想從我嘴里知道藏罐子的地方。”
這樣一說,算是摘清自己不是原身的嫌疑。
周士仁垂著頭,低低的喊了聲娘,黃菁菁最厭惡這個字,想她正值青春的美少女,結果來給一幫人當娘,還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本性,沒個好氣的瞪周士仁一眼,“什么事。”
周士仁沒想到黃菁菁會接話,抬起頭,木訥的搖了搖頭,“沒.....沒事,我就去檐廊下抱稻草......”
說著,一溜煙跑出了屋子,單薄的衣衫滑過門檻,急促又匆忙,黃菁菁怒氣更甚,她的本意是讓周士仁留下幫她找找錢罐子,他倒老實,只想著怎么干活了。
周士武慢條斯理的卷著床上的麥稈,手不動聲色的順著塌陷的洞摸向下邊,空蕩蕩的,只感覺到扎手的稻草須和呼呼的風,根本沒有罐子,他皺了皺眉,瞄了眼對著門口唉聲嘆氣的黃菁菁,找話題道,“娘,您可要好好說說大嫂,您跌了一跤受傷這么大的事兒,大嫂竟然不聞不問,我和三弟找上門,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諷刺我和三弟是莊稼漢子,一文錢都舍不得給,當年您為了送大哥去學堂吃了多少苦,沒有您,哪有大哥的今天,大嫂太看不起人了。”
前些日子,黃菁菁歡呼雀躍的離家去鎮上過年,卻不想灰溜溜的回來了,且之后看誰都不順眼,整日坐在院子里罵人,不用說,肯定是劉慧梅把黃菁菁攆回來的。
劉慧梅嫁進周家的時候就看不起他們,當面一套背面一套,沒少暗中給他們使絆子,后來搬去鎮上,劉慧梅愈發看不起他們,黃菁菁硬氣,一年難得去一回鎮上,哪怕周士文三番五次喊她去鎮上她都沒答應。
其實,還是和劉慧梅關系不好的緣故。
黃菁菁沒吭聲,對那個大兒媳,她知之甚少不予置評,且周士武話里挑撥離間的意思太過明顯,她想聽不懂都難,喝道,“就你花花腸子多,你們本來就是莊稼漢,她說說怎么了,她看不起人就算了,我還看不起她呢。”
她不想成天扯著喉嚨和人說話,累得很,甩了甩腿上的肉,朝外喊道,“栓子,栓子......”
栓子沒喊來,倒是喊來她又一個兒子,周士義。
周士義一進門眼神就落在周士武身上挪不開了,“娘,聽說您覺得冷,我讓艷兒去村里問問誰家有棉被,買一床棉被給您老人家用。”
不知情的還以為周士武是他娘呢。
黃菁菁沒搭理他,周士義得了冷臉,這才把目光移到了黃菁菁身上,哎呀聲喊了出來,“娘,您怎么站著了,快,我扶著您坐下,二哥你也真是的,明知道娘不喜歡站著,怎么不找凳子讓娘坐呢?”
順手抬起凳子,諂媚的放在黃菁菁身邊,伸手攙扶她坐下。
黃菁菁蹙了蹙眉,躲開了他的手,“數落人你頭頭是道,前兩天我沒錢看病,你怎么不把買棉被的錢拿出來給我買被子,讓你二哥把栓子賣了?”
周士義面色僵硬了一瞬,復又厚著臉皮到處瞅,“娘,您別開玩笑了,您像是差錢的人嗎?村里誰不知道您有個在鎮上當掌柜的兒子,您啊,不差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