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臉貼了冷屁股,馬婆子頓了頓,追著黃菁菁進了堂屋,左右看了看,屋子整潔,柜上安置著兩籃子花,五顏六色的別具一格,她舔著笑稱贊道,“還是你會收拾,咱莊稼人,哪有閑情逸致布置......”
外邊的雨繼續下著,淅淅瀝瀝的毛毛雨,天氣灰沉沉的,群山縈繞著薄薄霧氣,馬婆子見黃菁菁抬腳要去后院,急忙抬手喊了聲,“四娘哪,我有話和你說。”
黃菁菁駐足,臉上早有不耐之色,瞅著外邊天色道,“你還是得了吧,真有這個心早干嘛去了,當了幾十年仇人,誰還不了解你?趕緊走。”
她素來沒有啥耐性,更不是和善之人,冰釋前嫌不適合她和馬婆子,為敵幾十年,哪是忽然睜開眼就看對方順眼的人?
馬婆子扭捏的理了理胸前的衣襟,眼看黃菁菁一只腳踏出門檻外,她忙說了自己的來意,“我是想問問老花續弦不?”
那樣好看的人,即使上了年紀,仍然比很多年輕人好看,加之二人有了肌膚之親,老花若是看得上她,她不會嫌棄的,見黃菁菁愣在原地,她老臉微紅,再接再厲道,“那日我和老花在地里的情形你也看見了,他要是愿意,可以住馬家的。”
致富媳婦跟人跑了,但她還有個兒媳婦呢,馬家這些年不窮不富,湊合著過日子不成問題,災荒之年許多人家揭不開鍋,窮途末路,她賣了兩個女兒,名聲不好,起碼養大了兒子,還給他們娶了媳婦,家里的田地是沒有損失的。
老花若是跟著她,無外乎多雙筷子而已,不成問題。
黃菁菁冷笑了聲,轉頭端詳著她,馬婆子看上去五十多了,滿臉褶子皺紋,雙眼渾濁無光,皮膚跟老樹皮似的干枯,暗沉,一大把年紀不教子孫好好做人,還肖想夕陽紅,也不嫌害臊。
馬婆子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她紅著臉道,“老花無兒無女,我還有兒子呢,不用周大周二給他養老,我兩個兒子也成。”
黃菁菁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聲,“你還是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吧,一大把年紀也不怕丟人現眼。”
兒媳跟人跑了,當婆婆的不急著找人,反而惦記起自己的終身大事,傳出去徒增笑柄罷了。
她懶得理會,徑直去了后院,劉慧梅在堂屋摘菜,她五個多月了,肚子顯懷,加之身上的衣衫有些小了,看上去肚子更是大,聽了馬婆子的話,她斂目低笑,馬婆子還真是癩□□吃天鵝肉,老花光風霽月,眉目溫潤,在周家過得好好的去馬家做什么?沖著馬婆子臟話連篇的性子,老花去馬家怕是沒安生的日子過。
馬婆子對婆媳兩的嘲笑不以為然,跺跺腳,仰著頭顱道,“丟什么人,七老八十都有成親的,我這年紀算什么,我是念在他住周家的份上才想著知會你一聲,真以為自己是老花什么人哪......”
當日她和老花在地里如何,干活的人都看見了,老花理應對她負責,念及此,她哼了聲,轉身去了西屋,老花坐在床沿上,手托著米久小腿逗他玩,聲音低沉渾厚,聽得人心口莫名爬過陣□□,米久咯咯笑著,舉著小手抓老花的衣襟,一老一小,玩得很開心的樣子,她站在門口,深吸兩口氣,鼓足勇氣走了進去。
黃菁菁喂豬出來便聽著外邊傳來馬婆子嗚嗚的哭聲,夾雜著沙啞的質問,“你摸了我,地里干活的人都看見了,別想耍賴,你不娶我我就找里正去,看看里正站誰一邊。”
她側目看向劉慧梅,劉慧梅正了正神色,斂了臉上的笑,小聲道,“馬婆子讓花叔娶她,花叔不肯。”
“我看她是魔怔了,不要臉的老寡婦。”黃菁菁罵了句,便聽著哭聲遠了,抬目望去,馬婆子掩面而去,出門時,在門檻上絆了下,差點摔倒,她憤怒的踢了兩下門檻,哭著跑了,屋檐下,老花抱著米久,神色惴惴,喊了聲四娘,眼神巴巴的看著她,一臉委屈。
黃菁菁莫名想笑,定了定神,肅著臉道,“當天威風凜凜,如今知道被狗纏著的滋味了吧。”
老花點了點頭,他真不知自己哪兒招馬婆子記恨了,竟想出這么陰損的招數對付他,娶她,娶了她還不得天天揪著自己耳朵打罵,想著那副場景他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馬婆子去里正家的事兒不到半個時辰就傳開了,趙衛國對馬婆子甚是不滿,非但沒幫她反而訓斥了頓,叫他們全家老小搬出村去,別丟稻水村的臉,老花品行如何村里不知,但那張臉,馬婆子哪兒配得上。
村里人看馬婆子笑話的人數不勝數,甚至有人跑到馬家問馬致富,你娘給你找個后爹樂不樂意,氣得馬致富破口大罵,轉身和馬婆子吵架,說她光顧著自己快活,不管他。
馬婆子氣得頭發都白了,外人越是看不起她,她愈發卯足了勁要得到老花,拿了錢,去外村找媒人,老花沒有家人,入贅是最好的法子。
這事在村里炸開了鍋,偏偏是雨季,水稻豐收,大家能稍微閑幾日,去周家的人絡繹不絕,多是婦人和孩子,人人提著針線籃子,邊做針線邊話家常,問黃菁菁對馬婆子之事的看法,黃菁菁不做表態,說看老花自己,她留老花在家是為了報恩,老花想做什么事,她管不著。
秦氏抱著田子也在其中,馬婆子行事囂張,萬一老花眼神不對點頭應下,不是一顆好白菜被豬拱了嗎,她拉著黃菁菁避開眾人,壓低聲音道,“老花照顧米久盡心盡力,性子好,我看栓子他們也愛跟著他,你咱能不管呢?”
“管什么?”黃菁菁拿著針線,天晴栓子就要去學堂念書了,她尋思著給栓子縫個書袋,劉氏要出門割豬草,洗衣服,來客了要按捏,整天不得空,但是她沒啥事。
秦氏看她滿臉無所謂,有些著急,老花住在周家這么長時日了,黃菁菁了解他的品行為人,近水樓臺先得月,哪能叫馬婆子撿了漏子,她四下瞅了瞅,盯防有人偷聽,聲音不能再輕,“老花啊,他是你們家救命恩人,他在村里住的時間短,不知道馬婆子性子,萬一他應了怎么辦?”
黃菁菁看她一臉不忿,有些好笑,“老花哪兒看得上她。”
老花漂泊這些年,對妻兒念念不忘,而且她看得出來,老花媳婦一定是知書達理的溫婉女子,馬婆子連人家腳趾頭都比不上,老花縱使眼瞎也看不上那種人的。
這話聽在秦氏耳朵里隱隱有些其他意思,她了然的點點頭,也是,黃菁菁身形偏胖,但臉色紅潤精神好,老花怎么會看得上別人,她放了心,“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我看那花那人斯文,你性子強勢,就該找個軟性子的人......”
黃菁菁低頭穿針引線,聽著這話,抬眉蹙了蹙,“你說啥?”
秦氏見她一臉迷糊,心底嘆了口氣,甭管多厲害的人,在這種事情上邊仍然不夠果斷,她道,“你要是中意老花,就找個媒人把事情定下,周大周二他們左右要給他養老,一家人名正順不正好?免得有心人打歪主意,再者,你倆成親了,栓子和桃花可就是他孫子孫女了,一家人總比外人要精細些。”
周家孩子不多,老花畢竟是外人,哪會掏心掏肺照顧,是孫子就不一樣了,他年紀大了還得靠他們養老,照看起來可不得盡心盡責。
所有人的心思差不多,哪怕花錢請人都不如自家人上心,老花把米久照顧得妥妥貼貼,要是關系更進一步,肯定還會更好。
黃菁菁放下針線,臉上的表情有些凝滯,想到近日老花種種反常,她低聲詢問,“是不是村里傳出什么?”
秦氏搖頭,就是沒傳出什么才糟糕呢,老花沒有親朋好友,一個人不拖泥帶水,入贅進周家再好不過,起碼他不會生出二心,添雙筷子請個長工,多好的事兒,黃菁菁咋就沒想到呢,真要便宜了馬婆子,有后悔的時候。
“沒,村里人都議論馬婆子呢,只是四娘,你到底咋想的?”秦氏如實問道。
黃菁菁心底松了口氣,她沒肖想過嫁人,一個人活得自在,兒子兒媳聽話,孫子又送去學堂,犯不著嫁個不知品行的人湊合著過日子,人要懂得滿足,如今最軟弱的周士仁都能獨當一面了,她心頭滿意了。
“我整天有忙不完的事兒,哪想過其他,老二老三出門做席面,老三媳婦給人按捏掙錢,養栓子念書問題不大,知足了。”周家能有如此變化,她確實知足了。
秦氏皺眉,把田子換只手抱著,小聲道,“老花就住院子里,無非換間屋子的事兒,對你們沒啥影響,兒子兒媳比不得老伴貼心,你現在有手有腳還能動體會不到,以后就知道了。”
說到這,秦氏想到她生病的時候,大兩和他媳婦守在床側,端茶倒水甚是體貼,但她就是不樂意使喚他們,張嘴就愛使喚大兩他爹,看著大兩他爹為她忙碌,心里舒服。
黃菁菁繼續縫制書袋,以后的事兒哪兒說的準,沒準哪天她就不在了,老花是個好人,前半輩子家境殷實富裕,沒吃過苦,后來遭遇突變,家破人亡四處流浪,估計也沒啥心思想其他,凡事順其自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