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著頭,眼底閃過抹陰狠,但扶著黃菁菁的動作很輕,臉上絲毫沒有表露出丁點情緒。
黃菁菁什么人,哪會看不出他的目的,小聲提醒道,“別把事情鬧得收不了場,叫她吃個教訓就是了。”
馬婆子口無遮攔,一而再再而三敗壞周家名聲,忍她一次還以為怕了呢,馬婆子那種人,隔段時間就要收拾頓,不然她不長記性。
周士武一怔,隨后嗯了聲,掉頭就走。
天色昏暗,勉強能看清路,村里的人在竹林納涼,周士武熟門熟路到了馬家屋子茅房,卻遇著位熟人,趙二兩拿著糞勺,正舀著茅坑里的糞,見著他,停了下來。
趙二兩沒法容忍馬婆子把主意打到徐氏頭上,徐氏跟著他,從來沒抱怨過,他腳受傷,是徐氏鼓勵他不嫌棄他,他才慢慢鼓足勇氣面對的。
見周士武去而復返,他訝然了一瞬隨即了然,上回馬致富被人推進糞坑找不到人,馬婆子哭天搶地說是周家人做的,奈何沒有證據,這會兒見周士武在這出現,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趙二兩壓著聲音喊了聲周二哥,兩人心照不宣,提著一桶糞翻進去等著。
入夜,馬家陡然傳出婦人的尖叫,聲音響徹整個村落,農忙時節,人人忙得筋疲力盡,委實沒有心思理會馬家的事兒,只當馬婆子又哪兒不痛快在罵人,翌日一早,去地里干活才聽說了,馬婆子被人灌了一嘴的糞,完了扔進糞坑去了,偏偏馬致富嫌臭,不給拉她起來,還是馬致富媳婦幫的忙。
村里便有人笑馬婆子得罪了人,前不久馬致富被扔進糞坑,如今又是馬婆子,母子兩不安生,可算遭到報應了。
馬婆子吃了不少糞,干嘔了三四日才勉強緩過勁來,她毫不懷疑是黃菁菁做的,除了黃菁菁,誰想得出這么下三濫的手段,但她若去質問,黃菁菁不認就算了,沒準還會倒打一耙,這樁事,她只能壓在心頭。
她在床上躺了幾日,無論做什么,身上總縈繞著淡淡的臭味,洗了又洗,怎么都洗不掉,黃菁菁恨她的原因無非她說徐氏不守婦道,和周士武不清不楚的緣故,趙二兩腿有殘疾,周士武一表人才又會掙錢,是個女人就知道選誰,徐氏遲早有天要把趙二兩給甩了。
黃菁菁急得封她的嘴不就是被自己抓到痛腳了嗎,念及此,她咬牙切齒,傍晚洗了澡去竹林納涼時,明目張膽說起兩家的事兒,秦氏帶著田子也在,聽了馬婆子的話,撲上去就給了馬婆子個耳光,扇得馬婆子摔倒在地,秦氏難得揚眉吐氣一回,“二兩媳婦也是你能編排的,一個老寡婦,整日游手好閑說人長短,幾個女兒被你賣了不解氣,來說我家的事兒,往后再讓我聽到半句,我還打你。”
二兩受傷,村里人看不起他們家,有意無意避著他們,馬婆子沒少信誓旦旦的說徐氏看不起二兩會偷偷跑了,媳婦偷跑的事情在村里時常發生,那會幾個兒媳鬧著分家,她和老頭子憂慮不已,馬婆子還到處說風涼話,如今總算讓她逮到一回,還不得狠狠出口惡氣。
馬婆子捂著半邊臉,雙眼怨毒的瞪著秦氏,“你發什么瘋,有個跛腳的兒子還不嫌丟臉哪。”
說著,爬起身就要打人,在場的人多,哪能看著她們打起來,秦氏可是趙家人,人都有護短的心思,哪能讓馬婆子動到秦氏頭上,把二人隔開,朝馬婆子呵道,“你莫要在胡說八道了,二兩媳婦和二兩好好的,你從中摻和什么勁,人黃寡婦孫子認了二兩夫妻倆當干爹干娘,你再亂說,告到里正跟前,你們一家子都搬出村去。”
馬婆子難以置信的看著說話之人,秦氏掂了掂手里的田子,碎了口痰,“人黃寡婦行得端做得正,不像一些長舌婦只知道背后議論人,米久是我家田子弟弟,你再生是非,咱們就去里正家,誰怕誰啊......”
因著趙二兩的事兒,秦氏很少出門,如今可算硬氣了回,黃寡婦說縱使趙二兩腿傷了,但心思善良,比很多四肢健全的人強,如今看著馬婆子,她可算是明白了,她家二兩好著呢。
黃菁菁不知秦氏和馬婆子打起來了,家里天天有人來,一天有上百文的收入,收入多了,有些細節的事兒就要在意起來,比如家里招待客人的碗有些俗氣了,沒有茶葉,大家只能喝開水,不符合城里人的身份,床不夠,劉氏給人按捏都是占用的她的床,若午后過來,她連午休的地兒都沒有,她尋思著趕集時買些茶杯回來,至于茶葉,她去山里割豬草順勢多割些蒲公英,摘些能泡茶的花兒。
至于屋子,忙完農忙,該好好計劃計劃了,栓子和桃花大了,總不能繼續和爹娘擠在一起,把院子往外擴開,人人一間屋子,住得舒服些。
秦氏抱著田子過來串門,說起馬婆子,心頭別提多痛快呢,“她也不撒潑尿照照自己,長得尖嘴猴腮還到處說人壞話,我忍了她好多年了。”
黃菁菁把脫粒后的麥稈和麥子分開,邊和秦氏說話,“那種人就該打,打得她再也生不出其他心思來,我要是你,也不會放過她。”
秦氏得了黃菁菁附和,心頭愈發開心,要不是黃菁菁看得起二兩夫妻,她們家還爛著呢,趙家分了家,她和老頭子跟著老大過日子,平日照顧田子,老大媳婦頗有微詞,說她只給二房干活,連著三兒子四兒子對她都有不滿,但是有什么法子呢,不能不管她孫子啊,徐氏要照顧孩子還要干田地的活,怎么撐得下來。
如今好了,二兩不懼怕外人的眼光,和徐氏一塊出門干活,往后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她也算能放心了。
說完這事,秦氏才想起沒見著米久,不由得問道,“米久跟著他花爺爺去割豬草了?”
她聽徐氏說起過,米久一直扔給老花照顧,老花割豬草也背著的。
黃菁菁左右手抱著麥稈,輕輕拍了拍,回道,“老花最疼愛他,走哪兒都帶著,背簍裝滿了,他就喊老二老三背回來,有他照顧米久,不知省了我們多少心。”
老花心思細膩,把米久照顧得很好,這幾日忙,栓子和桃花也懂事了很多,拿著鐮刀,幫著割豬草,照看梨花,否則她們還得分心照顧幾個孩子。
秦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湊到黃菁菁耳朵邊,小聲道,“我看他是個好人,你有沒有想過......”余下的話,秦氏沒說出口,她想黃菁菁明白她的意思。
人到了年紀,兒子兒媳再貼心,終究不如老伴懂自己,而且米久畢竟不是老花親生的,照顧不會盡心盡力,若黃菁菁和老花湊一起過日子,米久就算是老花孫子,照顧自己孫子,還不得什么都緊著?
尤其,老花長得好看,哪怕乞討多年,臉白白凈凈的,看著比城里人的皮膚還好。
黃菁菁抬著眉,一臉不解,“想過什么?”
秦氏一噎,見她面露茫然,黑白分明的眼神透著疑惑,料到是自己想多了,忙岔開了話題,“沒什么,他照顧米久,你們給他吃穿,人情上兩清了。”
“哪兒兩清了,他是個好人,當年多虧了他,咱們欠著他大恩情呢。”恩就是恩,沒啥好難以啟齒的。
秦氏認同這話,心里不佩服黃菁菁是假的,一個婦人,把恩情看得這般重,換作她肯定做不到,人都有貪小便宜的心態,她自己也有,但在黃菁菁身上,全然感受不到,只看到黃菁菁滿滿的精氣神,和不服老的態度。
秦氏坐了會兒就回去了,黃菁菁沒刻意送她,讓她給徐氏捎個話,后天晚上過來吃飯,后天趕集,她要置辦茶杯等物件,順便買些肉回來打牙祭,把徐氏他們叫過來,一起熱鬧熱鬧。
秦氏答了聲好,舉起田子的手朝黃菁菁揮了揮。
黃菁菁繼續忙把麥稈上殘留的麥子拍干凈,然后拿稻草捆好,一把一把順著柴篷堆好。
秦氏未說完的話她沒有多想,誰知傍晚老花回來,時不時盯著她看,眼珠子溜溜直轉,黃菁菁以為自己衣服沒洗干凈,低頭檢查番,蒙了些麥稈須,其他還好,“老花,看什么呢?”
老花被她驚了一跳,急忙斂下目光,“沒,沒,我給米久洗澡去。”
從早到晚,老花看她的眼神都不對勁,黃菁菁隱隱覺得有事發生,只是無論她怎么問老花就跟啞巴了似的,目光閃爍,縮著脖子往后邊縮,好像她會揍人似的,只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忙,她想著把后院布置番,騰出個隔間,放張躺椅,按捏時方便些,她去集市轉了圈,卻什么沒買到,只買了茶具和幾條肉,繞去周士文的鋪子,周士文上回被搶的銀子拿回來了,臨鎮的天源鎮有戶人家做席面,問黃菁菁樂不樂意,正是農忙,加之周士武挨打之事,黃菁菁尋思著問周士武拿主意。
從鎮上回來,經過村里,聽著馬婆子家傳來罵聲,馬婆子重男輕女,把女兒賣了,剩下兩個兒子,大事小事都緊著兒子而不把兒媳當人,這不又罵兒媳好吃懶做了,她沒停下來,回到家,老花抱著米久睡覺,看見她,忙躲回了屋子,黃菁菁上下端詳兩眼,沒事人似的干活去了,把買的茶具拿出來泡在水里,肉拿出來擱著,這才準備干活。
麥穗脫粒完成,再曬兩個太陽就能去鎮上繳稅了,今年家有進項,黃菁菁讓他們把麥子留下,繳稅給錢就是了,劉慧梅年后生孩子,栓子去學堂念書,多留些糧食在家,周士武覺得不劃算,面粉貴,麥子賣得起價格,過些日子水稻成熟,可以把水稻全留下。
黃菁菁把曬麥子的涼席展開,屋里的老花輕手輕腳走了出來,畏畏縮縮湊到黃菁菁跟前,老生常談的問道,“四娘,你有沒有聽到什么風聲?”
黃菁菁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冷聲道,“什么風聲?”
老花不吱聲了,幫她掀著涼席一角,沉默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沒什么,隨口問問......”
“隨口問問一天能問二十幾遍,什么話就坦坦蕩蕩說,一個老爺們,跟個老娘們似的。”黃菁菁放下兩下,拿竹耙將麥子推開,手腳麻利,老花站在原地不知做些什么,臉紅了紅,忐忑不安回去了。
午飯后,她把買回來的豬蹄洗干凈燉鍋里,隨意問起老花的反常,生火的劉慧梅神色微僵,黃菁菁看她神色有異,面色凝重起來,“出什么事了?”
“沒。”劉慧梅下意識的答道,話脫口而出才驚覺不妥,有些事,不是她當晚輩能過問的,尤其和老花有關的事兒,更輪不到她開口,添了把柴放灶眼,她斟酌道,“花叔人好,帶著米久出門干活,村里有些人調侃了幾句。”
黃菁菁想了想,大致猜到沒什么好話,沒往心里去,若要事事計較,哪兒計較得過來,讓劉慧梅生炒菜鍋的火,準備弄個紅燒肉,栓子和桃花嚷嚷好久了,劉氏這幾日忙壞了,是該給大家補補身體,逢著周士武挑水進屋,她便把天源鎮做席面的事兒說了,“你大哥問我的意思,我是不準備去的,你要去的話托人給你大哥送信,讓他答復人家。”
周士武眼神亮了亮,小心翼翼觀察著黃菁菁神色,“天源鎮離這邊近,去的話不費時辰,只是農忙,我一走,家里的事兒就落到三弟三弟妹身上......”
做洗面掙的錢多,他舍不得放棄,尤其知曉農忙后黃菁菁要修繕屋子,他更想多掙些錢回來。
黃菁菁沒想那么多,“你想去就去,土挖得差不多了,我幫著栽紅薯藤不是問題,只是畢竟是外鎮,凡事多留個心眼,你大哥不知想了什么法子把搶的工錢拿回來了,你自己多上點心。”
周士武端直脊背,滿臉自信,“娘,您放心,我會留心的。”
四十多桌席面,傍晚趙二兩和徐氏來家里吃飯,他說了這事,趙家分家,趙二兩分到的地不多,已經忙完了,趙二兩自是要跟著去,周士武讓他給趙吉瑞捎口信,忙得過來的話就一起,這次他備了鐮刀,讓趙二兩和趙吉瑞帶個防身的物件,以防遇著類似的事情。
田地的活忙完了,徐氏來幫黃菁菁的忙,黃菁菁沒說什么,倒是村里又有長舌婦說黃菁菁表面上給孫子找干爹干娘,實則是想找個干活的,劉慧梅懷著身子,從不下地干活,養尊處優,和鎮上的大奶奶似的,倒是徐氏幫著忙前忙后,黃菁菁充耳不聞,周士武去外鎮干活,回來后收獲不小,說秋收完了,娶親的有好幾家,同一天的就有三戶,清源鎮的人家知道他們做席面,但天源鎮的不知道,他趁著空閑的時候自己出門打聽才打聽出來的。
黃菁菁看他野心勃勃,冷不防潑冷水道,“生意這么多,你還想全攬在身上呢,一口吃不成胖子,樹大招風,有進項就夠了,犯不著和人搶生意,遭了小人妒忌,防不勝防,秋收后要要修繕屋子,琢磨你花叔的地基,哪有時間東跑西跑。”
強龍斗不過地頭蛇,周士武做事太招眼,肯定會惹來報復。
聽了這話,周士武冷靜不少,“娘,我知道了,花叔的事情重要,席面就不去了。”
天源鎮夾在縣城和清源鎮中間,鎮子大,有錢人更多,他試著抬高價錢一定有人樂意請他,只是黃菁菁的擔憂不無道理,摸水過河,凡事太過急切一定會壞事,而且他不在,黃菁菁嘴巴上不說,心底哪有不擔憂的。
挖土栽紅薯藤劉大劉二依然過來幫忙,周士仁和劉氏勸了幾句二人都不聽,只得由著他們去了。
日子不緊不慢過著,黃菁菁自己都沒發覺,來家里的客人多了起來,有時一撥有時兩三撥,她請趙二兩編了兩卷席子,在后院圍了兩個隔間,她和劉氏都忙了起來,周家在十里八村都有了些名氣,會按捏,會做席面,提及稻水村周家,大家都知道些。
徐氏常常過來幫忙,黃菁菁心頭過意不去,每日給她三文工錢,讓她別往外邊說,村里人多口雜,黃菁菁不想鬧得人盡皆知,按捏掙了多少錢,她從不與人說,便是劉氏和劉慧梅,也知道個大概。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一直想專欄收藏2000的時候加更的,結果就是上不去~
后天加更吧~
其實人到了一定年紀,可能沒有純粹的愛情,我是指我們爸爸媽媽一輩~
所以男女主并不是那種愛情,而是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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