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屋里,范翠翠也正和文蓮嘀嘀咕咕,說到激動處,文蓮溫柔的臉閃過絲陰霾,黃菁菁若有所思看著,范翠翠低頭拉她的手,被文蓮用力甩開。愛玩愛看就來網
兩人怕是起了什么爭執。
黃菁菁擦擦手,輕笑著走了過去,她沒聽人墻角的習慣,故意扯著嗓子道,“文蓮哪,你來的真是時候,嬸子手頭沒事,和你嘮嘮家常啊。”
語落,屋里的人立即止了聲,兩人有些不快的別開了臉。
黃菁菁推門而入。
范翠翠立在床前,手在身后扯著文蓮手臂,她怕文蓮像上回那樣張嘴就把她賣了,先文蓮一步道,“娘哪,您和文蓮說說話,我......我拿了針線活也過來,文蓮問我大哥在家聽話不,我大哥那人,嘴巴笨不會說話,但干活卻勤快老實得很......”
說這話的時候,范翠翠脊背筆直的拉長了音,看似胸有成竹,實則虛張聲勢。
黃菁菁瞇了瞇眼,連眼神都沒甩給她,拉過凳子在床前坐下,面容可親道,“我看看你的腳怎么樣了?”
臉上的余怒未消,她和范翠翠說得好好的,臨頭了范翠翠說變就變,當她猴耍呢。
聽了黃菁菁的話,她作勢哎喲了聲,順勢甩開范翠翠的手,疼痛難忍的模樣道,“我想和嬸子商量呢,昨日下雨,腿好像又疼了,我添兩文錢,讓栓子娘按久些,您不會反對吧?”
黃菁菁臉上堆著笑,看起來十分平易近人,目光落在文蓮受傷的地兒,“不反對,怎么會反對,只是啊......”黃菁菁頓了頓,伸手按了按文蓮的腳,文蓮的腳好得差不多了,更多的時候是癢,癢得想撓,被黃菁菁一按,更癢了,忍不住后縮了縮,“只是什么?”
“兩文錢買斤米都不夠呢,我看你的腿有些僵硬,讓老三媳婦給你按個全身,也不多,五十文就夠了,多半個時辰,別說啊文蓮,嬸子看你紅光滿面,眉黑眸亮,整個人精神煥發,年輕了好幾歲呢,老三媳婦按捏的手藝好,能改善氣色,看我老婆子不也這樣?”黃菁菁拉了拉下巴的肉,人瘦了,松弛的肉緊實了些,她高興道,“都是老三媳婦的功勞,你別舍不得錢,要不是同個村,想享受老三媳婦的按捏都享受不到,何況五十文對你來說,還不就是九牛一毛?”
老趙和趙吉福一年四季出門干活,錢掙了不少,父子兩卻沒時間花,多讓文蓮和韓氏給花了,韓氏脾氣好不管家,老趙家的事兒文蓮說了算,銀子大半在文蓮手里,五十文對文蓮來說,確實小數目。
她沒說場面話,比起之前,文蓮容光艷艷,眉目端莊了很多。
這話不是第一次聽人說起,文蓮嬌羞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心里樂開了花,女為悅己者容,誰不想被稱贊年輕好看,但她不是傻子,五十文在其他人家,一個月都攢不下這么多錢,黃菁菁開口錢閉口錢,為她著想不可能,只怕把她當冤大頭了,“嬸子吶,五十文可不是小數目,傳出去外人會罵我是敗家娘們呢,我都花了二百多文了,您咋不看在錢的份上讓栓子娘不收錢呢?”
“這個不行。”黃菁菁掀了掀眼皮子,“就是看在錢的份上才收你五十文,最近農忙,老三媳婦活多著呢,你好生想想,五十文,要按就按不按就算了,嬸子不逼你,只是啊,人年輕時候總要好好打扮打扮自己,能漂亮幾年是幾年,像嬸子,想裝扮成小姑娘都不行了。”
文蓮有氣又笑,什么人啊,明里暗里敲詐人,老趙家的錢又不是洪水沖來的,五十文確實多了,張嘴就要拒絕,抬起頭,便被范翠翠的肚子擋住了視線,她神思一凜,想起正事來,今日來本就有其他目的,多少錢都要給,只要范翠翠把劉氏的按捏手法看清楚了,不怕眼下吃的虧吃不回來,她思忖道,“五十文就五十文,只是嬸子,您這樣做人要不得,往后誰還敢和您打交道?”
見錢眼開,逢人就訛,這種名聲傳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把黃菁菁淹死。
黃菁菁眉目舒展,聞,不以為然道,“我一大把年紀了怕什么,靠手藝過日子,我堂堂正正,倒是有些心懷不軌的小人想背后算計我哪。”
她話里有話,文蓮心虛,眼神有些閃躲,只是范翠翠在前邊擋著,黃菁菁倒是看不出來,“嬸子說話做事總這般硬氣,村里,好些人佩服您能干呢。”
“能干什么,嬸子也是沒法子,好了,嬸子也不打擾你了,把錢給了,讓老三媳婦開始吧。”黃菁菁推開凳子站起身,像要離開,文蓮喜不自勝,她就怕黃菁菁守著看出個名堂來,能把黃菁菁支走,掏錢算什么,她痛痛快快給了錢,還假意讓黃菁菁留下說會話。
黃菁菁懶得拆穿她,數著銅板道,“我在場,你們年輕人也別扭,有老二媳婦進來和你話嘮話嘮就夠了,嬸子就是個操勞命,還得去割豬草呢。”
豬草割回來要把水晾干才能喂豬,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時候,早作準備是好的。
她數著銅板回屋去了,數清楚了,掂了掂錢的重量,笑逐顏開的把錢放入炕的灶眼里,這才換上蓑衣雨靴出門。
小雨淅淅瀝瀝,到處濕噠噠的,黃菁菁原本不想出門的,可是文蓮上門改變了她的想法,她留在家,文蓮心有忌憚,劉氏也施展不開,方大夫花三兩銀子才買的手藝,文蓮幾十文就想打發了,癡人說夢。
接下來的事兒,交給劉氏就成了。
出門前,特意給文蓮打了聲招呼。
文蓮面上難掩喜色,極力繃著臉,讓范翠翠去窗戶邊看看黃菁菁是不是出門了,她趴在床上,心思活絡開來,細心琢磨著劉氏按捏的部位和力道,有一搭沒一搭套劉氏的話,“栓子娘,你按捏得我挺舒服的,我家那口子天天在外奔波,我也試著給他按捏過,你們猜怎么著,手上還沒使勁呢,他就嚷著疼了,我怕他受不住,不敢接著往下按捏了,栓子娘,是不是我按捏的部位不對,為啥你按捏得我挺舒服呢?”
劉氏專心致志按捏著文蓮的后背,平靜的臉上看出任何情緒,勸道,“你可別亂給人按捏,人的身上有很多穴道,弄不好要死人的,別好心辦了壞事。”
“什么?”文蓮以為自己聽岔了,這種都會死人?
文蓮幅度有些大,劉氏松了松手,臉有些紅,一個勁的點頭,“可不就是,方大夫是學醫的,你問他就知道了,不然他咋讓端平兄弟跟著栓子爹學呢,就怕一著不慎,害死了人。”
“不會吧?”文蓮心提了起來,認為劉氏嚇唬她,真能按捏死人,她怎么沒死?
劉氏的手慢慢下挪,故意在文蓮后背重重按捏了下,疼得文蓮驚呼出聲。
“看吧,是不是很疼,這就是人的穴位的關系,穴位不同,達到的效果不同,為什么村里有些人倒下地就沒爬起來,就是摔著穴位了,文蓮哪,你不同內里門路可別亂動手,會害人的。”劉氏有板有眼的說著,連范翠翠都糊弄住了,不由得好奇道,“三弟妹,你的手法是娘教你的,娘哪兒學的?”
黃菁菁只會一天到晚使喚人,何時琢磨出這種按捏手法來了,稍有不慎害死人了怎么辦?
劉氏繞過方才的穴位,改為輕輕推拿,不疾不徐道,“娘一大把年紀了能從哪兒學,她身子不舒服又不好意思請大夫,私底下讓我替她揉揉,我便從后背到腳給她揉,揉到不對勁的地方,娘一喊疼我就立即收手,次數多了,娘舒服了,自然而然就想到這種手法了。”
范翠翠目不轉睛盯著劉氏,想看看劉氏有沒有說謊。
但劉氏低著頭,面色從容,手里的動作也未曾因著說話而減慢或者停下,不像說謊的樣子,她沉吟道,“娘在咱跟前強勢慣了,弱不禁風的樣子哪愿意被咱看到,和三弟妹說,只怕也是扛不住了。”
黃菁菁的性子范翠翠是了解些的,平日生病發燒,不是到了熬不過去的時候不會請大夫,至于為何只喚劉氏,軟柿子好拿捏唄,換作她,她才不搭理呢。
沒想到這樣反而叫劉氏撿了大便宜。
文蓮認真想了想后果,有些不甘心,頭枕在手臂上,繼續道,“一般人就是隨便按按,應該沒什么吧?”
“這個我就不知了,只是聽方大夫說,按捏不到位死了還好,就怕全身癱瘓在床要人伺候,死又死不了,爬又爬起來,那樣才可憐哪,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劉氏故意危聳聽,但她聲音平鋪直敘,不夾雜任何情緒,聽在人耳朵里,愈發讓人信服。
文蓮當即害怕起來,更不敢亂動了,莊戶人家,比窮更可怕的是死,而比死更可怕的就是生不如死了,癱瘓在床,不是拖累全家嗎?
她說話的聲音都在打顫,“栓子娘啊,你可要看著些,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出事啊。”
“你放心吧,我手法嫻熟,不會按捏錯地方的,你問起來,我就和你說說,別往心里去啊。”劉氏不忘安慰文蓮。
文蓮白著臉,怎么能不往心里去,關系到性命哪,她都有些后悔當初聽范翠翠的話來周家了,萬一不小心沒了命,誰賠償她?
范翠翠看文蓮膽小怕死,她也害怕起來。
文蓮要她偷學劉氏的手藝自己掙錢,想的容易,學起來卻難,萬一死了人,她豈不是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
二人交換個眼神,俱從對方眼里看到退怯,文蓮移開視線,話鋒一轉,岔開了話題。
劉氏生平沒說過謊,一番話下來,手心都在冒汗,連耳根子都是紅的,只是按捏是個力氣活,她每次都會流汗,文蓮和范翠翠倒是沒注意她的反常,黃菁菁讓她夸大其詞說不懂門道會死人,她哪做過這種事,以為會被識破,不成想輕而易舉蒙混過關。
她見文蓮歇了心思,便噙著笑,配合的和她東拉西扯。
文蓮越想心里越不平衡,五十文,她回想自己掏錢時的心情,恨不得扇自己兩大嘴巴子,沾沾自喜小人得志,結果差點引火燒身牽累全家。
文家不缺錢,要是因為這種事受人咒罵唾棄,她可就成文家的罪人了,難怪方大夫寧肯花錢也不自己琢磨,估計就是怕出事。
又想著被黃菁菁白白掙了她五十文,文蓮又悔又氣,結束后,再也待不下去了,一輩子都不想踏進周家大門,杵著竹竿,臉色鐵青的朝外邊走,范翠翠見她心情不好,扶著她出門,一個大肚子攙扶人,劉氏看得心驚膽戰,“二嫂,您先回來吧,路打滑,您別摔著了,我扶文蓮回家。”
文蓮擺手,她哪兒敢讓劉氏攙扶,落到黃菁菁嘴里,又是錢的事兒,她是再也不想和黃菁菁往來了,咬得牙齒咯咯響,“我自己回就成,你們做事去吧。”
范翠翠還有話和文蓮說,因此沒松手,劉氏和黃菁菁是同一陣營的人,劉氏在,有些話她不好開口,黃菁菁要范田的工錢,范婆子沒收到消息,指不定如何鬧呢,鬧起來哪在黃菁菁手里討得著好,她讓文蓮給趙吉福說說,給她大哥知會聲,別到時候鬧得兩家難堪。
“三弟妹,我和文蓮說說我大哥的事兒,娘不是割豬草去了嗎,你去幫娘吧。”范翠翠說著話,把文蓮拉到一邊,小聲嘀咕了通,文蓮為五十文的事把黃菁菁從頭到腳罵了遍哪愿意搭理范翠翠,她和范翠翠親近是另有圖謀,倒被使喚得跟傳話筒似的,她沉臉道,“要說什么你自己說,我家里一堆事等著呢。”
范田跟著打下手,早上在稻水村村口等著,傍晚徑直歸家,不來老趙家,至于趙吉福,文蓮不想把趙吉福牽扯進來,見范翠翠不依不饒,她心下不耐,“你婆婆什么樣的你還是不知道,將來鬧起來,我豈不害了小富爹,要說你自己說去,你懷著大肚子,你婆婆能把你咋滴?”
丟下這句,文蓮杵著竹竿回去了。
范翠翠無計可施,她倒是想回娘家,可也要黃菁菁肯,思來想去,最后把主意打在劉氏身上,她懷著孩子,走路慢騰騰的,劉氏腳程快,不用去范家,去村里問問誰要去范家村,捎口信就成了,她便湊到劉氏跟前,苦口婆心道,“三弟妹,娘的脾氣你也知道,我們當兒媳的凡事只有聽話的份,我沒有幫我娘的意思,讓她提前知曉這件事就成。”
劉氏為難,低頭整理蓑衣,老實道,“娘說不肯呢。”
“這會兒娘割豬草呢,只怕還有會兒才回來,你走快些,趕在娘之前回來,我保證什么都不說。”范翠翠發誓。
劉氏哪兒信她的話,理好蓑衣,坐在凳子上換雨靴,黃菁菁出去一個多時辰了,恐怕疲憊得走不動路了,她要去幫忙,哪兒能耽誤,被黃菁菁知道,挨罵的可是她,她不愿意幫范翠翠,和范翠翠商量道,“二嫂,不如你找別人吧,娘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我......我還是去干活了。”
她在家里,只聽黃菁菁的話就夠了。
換上雨靴,和堂屋里的劉慧梅周士文打了聲招呼就出了門,留下范翠翠氣得跺腳,“真是越來越精了,幫個忙都不肯,以后有你求我的時候。”
劉氏在山里找著黃菁菁,背簍裝滿了豬草,擱在草垛上,黃菁菁手里的豬草壓了又壓,她小聲喊了聲娘,邁著步子走了過去,“我來吧。”
黃菁菁抬起頭,后退一步,看了眼她身后,“文蓮回去了?”
“回去了。”她穿著蓑衣,別開兩側的枝丫,到了黃菁菁跟前,蹲著身子,把背簍背在身上,黃菁菁委實累著了,便沒逞強,抬起背簍,讓她勒緊繩子,背簍貼著背輕松些,“你二嫂沒起幺蛾子吧?”
劉氏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如實把范翠翠讓她做的事兒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