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氣息有些急促,持劍的手微微顫抖,仿佛那柄劍重逾千斤。
“徐鰲剛愎自用,暴虐無道……豎子不足與謀!合州……合州本不該如此……”
寒風卷起地上的灰燼,打著旋兒撲在陳其術身上。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單薄的身形在風中搖晃,如同秋末最后一片枯葉。
“趙靖!”他嘶聲喊道,帶著一種臨終托付般的沉重。
“你起于微末,以奇兵破合州,斬賀峻,滅王達……手段酷烈,卻確有安民之實,我都看得見!”
陳其術拄著劍,用盡全身力氣向前踉蹌一步,幾乎撲倒在地,卻又頑強地站穩,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這西南……這天下飽受離亂之苦久矣!徐鰲非明主,朝廷……亦多尸位素餐之輩!我以將死之身問你一句!”
陳其術的情緒很激動,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趙靖,仿佛要將他靈魂看穿。
“你可能持此心志,不忘今日初衷?!可能予這西南……予這天下蒼生……一個真正的太平?!”
最后幾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血沫噴濺在花白的胡須上,隨即又被劇烈的咳嗽淹沒。
趙靖端坐在馬背上,面無表情地凝視著陳其術那雙燃燒著最后執念的眼睛。
片刻之后,他緩緩開口,聲音沉穩,聽不出情緒。
“趙靖不敢托大,只求治下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有遮風擋雨之處而已。”
沒有慷慨激昂的承諾,只有一句真誠的話語。
陳其術眼中的光芒劇烈地閃爍了一下,像是得到了某種確認,又像是耗盡了最后一點支撐。
他臉上的潮紅迅速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蒼白。
“好……好……好……”陳其術劇烈咳嗽的同時,連說了三個好字。
說完,他的嘴角竟扯出一絲極其苦澀、又仿佛了無牽掛的笑意。
那笑容在他枯槁的臉上綻開,顯得異常詭異而悲涼。
穩住了呼吸,陳其術不再強撐著,坐了回去,緩緩開口道:“徐鰲家世代是李老爺家的佃戶,他十六歲那年,他爹娘和妹妹都被李老爺逼死了。”
“所以他恨透了天下的老爺們。可他占了合州,卻比那些老爺們更狠,抄家、掠民、燒殺……”
似乎是段痛苦的回憶,陳其術閉上了眼。
良久,他突然把劍拄在地上,撲通一聲跪倒,不是對著趙靖,而是面朝合州城的方向。
“合州百姓遭了一年多的罪,我陳其術……難辭其咎。”
趙靖勒馬的手緊了緊。
他想起進城時街道兩旁的尸體,想起粥棚前瘦得脫形的老漢,那些景象此刻都壓在了這聲認罪里。
陳其術站起身,劍鋒轉了個方向,對準自己的脖頸,朗聲道:“趙大人,徐鰲乃是前車之鑒,望你不要忘了今日的初心!”
趙靖就這么看著,并沒有阻攔的意思,他一開始就知道,陳其術在交代遺。
陳其術轉過身望向北面徐鰲逃走的方向,深吸一口氣,喉結滾了滾,突然高喝一聲:“徐鰲!我陳其術對得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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