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湖水軟玉,油青色山巒此起彼伏。
謝家馬車一路西行,緩緩往晏城方向行駛。
常書手中長鞭有一茬沒一茬催促懶倦的馬兒,欣賞如畫卷般展開的景致。
車廂里,宋綰情緒復雜。
一路上,她佯裝聽不見業火燈內時而忐忑不安,又時而雀躍的央求。
可這會兒燈內靜謐到落針可聞。
她有些不安。
馬怎么走得愈發慢了
宋綰掀起深藍色車簾,往外注視后移速度堪比龜速的灌木叢。
常書熱得滿頭大汗,胳膊肘抹了把汗。
夫人,這馬平常吃的是精飼料,喝的是蛋花湯。
咱們出來已有五六日。外面不比謝家,它吃不慣尥蹶子,眼下還能走已算不錯。
宋綰咋舌。
知道謝家巨富,不曾想連畜生吃得都如此好
若說精飼料與蛋花湯,放在太平盛世或許不顯得有何珍貴稀奇。
然而如今的大梁......
這王朝剛建立,兵荒馬亂的日子結束沒多久。
州郡縣內,各行各業百廢待舉,百姓常常饑不果腹,多是瘦骨嶙峋。
糧食就顯得尤為珍貴。
宋綰不由想起一句話: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茂林里升起炊煙。
考慮到馬兒無用的嬌貴,宋綰知會道,謝三公子,我們拿些銅板與農戶換苜蓿、豆子或者麩皮吧。
怕男子不同意,一本正經道:
現如今,大家伙兒日子都不好過。
你們家的馬精貴,若殞命在半路或跑不快,萬一遇上兇悍劫匪,咱們多少會有些麻煩。
還是給它加點餐省事。
謝驚瀾蜷著拳頭輕咳,臉色蒼白。
他遙望煙氣,怔了怔。
半晌,點頭同意,也好。
不過多時,馬車停在一棵巨大槐樹后頭。
宋綰早早踩著馬凳下來,常書則小心翼翼扶著謝驚瀾下馬車。
少女額間沁出細汗,自發往炊煙升起的茅草屋方向走了幾步。
大聲搭話,請問......
話音剛落。
屋內鍋碗瓢盆驀地噼里啪啦,被人橫掃一地。
人聲嘈雜炸開鍋,鼎沸傳出。
宋綰腳步一頓。
聽見有女子哭腔指控:陳莽!你欺人太甚!
我夫君尸骨未寒,好不容易大家伙湊到銀子買了棺材!
可還沒下葬,你就來搶我的女兒!
難道你做人就這么無恥就真的不怕午夜夢回,我夫君會親自來找你索命!
三十四五的婦人衣衫襤褸,聲嘶力竭質問。
說完話,她想起什么。
慌忙沖出茅草屋,無助跪在地上。
喊住一擁而散的賓客,不停磕頭,鄉親們別走!
看在我夫君的面上,你們再幫幫我們家,救救小女吧!
地上碎石棱角鋒利。
婦人的額頭一下下扎進去,細碎血珠乍破。
不過婦人卻像沒有痛覺似的,并沒有停下求人的動作。
宋綰湊近人群,踮起腳尖。
視線內,屋前正擺著一副長方的杉木棺材。
堵在茅草屋前的民眾,大多胳膊都系有一條白色細繩。
很明顯,她是闖進一戶正在出殯的人家了。。
婦人口中的陳莽怒氣沖天。
他揪住婦人的衣襟威嚇,臭娘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你男人欠下賭債,答應把女兒抵給我做小妾!
這件事,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難道你想抵賴
陳莽揚手甩向婦人臉龐一巴掌。
說話間,幾個半捋袖子的彪形大漢四處推搡著賓客示威。
有人一腳踹翻棺蓋,棺材沒來得及敲釘子,面目全非的尸體臭氣熏天。
氣味猝不及防鉆進在場所有人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