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肯定,不容置疑,“城內兵變之時,你麾下那些最忠于三皇子的嫡系,也在‘巧合’之下,被調離了要害崗位。這些,難道都是無心之失?”
楚懷瑾靜靜地聽著,唇邊緩緩勾起一抹極苦的笑意,那笑意蔓延至眼底,卻化作了支離破碎的水光。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沙啞,充滿了無盡的自嘲與蒼涼,在這夜里聽來,格外令人心酸。
“你既什么都知道了……”他抬眸,與她的視線相遇,“籌謀算計,步步為營,到頭來,終究是徒勞。”
他的目光緩緩移開,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聲音輕得像一陣風,“不要讓我回京,就讓我死在你的手上吧……楚懷瑾,也算死得其所,總好過……死于那些骯臟的陰謀算計之下。”
沈桃桃沒有立刻接他的話,也沒有因他那絕望的坦而動怒。
她只是緩緩坐下,姿態從容,“楚懷瑾,你可知,我剛到寧古塔時,是何等光景?”
她的聲音飄忽起來,帶著一絲遙遠的痛楚,“那里是天寒地凍的苦寒之地,荒涼得連飛鳥都不愿停留。沒有遮風擋雨的屋舍,沒有果腹的糧食,只有望不到邊的雪原和呼嘯的北風。我們什么都沒有,真的,什么都沒有。”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膝上輕輕劃動,仿佛在描摹那段艱難的歲月。“是一點一點刨開凍土,搭建窩棚,靠著一口不肯咽下的氣,一群被遺棄的人,互相攙扶,彼此取暖,才一點點地撐了過來,才有了今日你看到的軍城。”
她轉回頭,目光再次變得灼熱,緊緊盯住他,“我在那里,見過許多女子。她們或許不曾讀過多少詩書,不懂什么權謀韜略,但她們在絕境中展現出的韌性,卻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爭的,就是那一口氣!一口不屈不撓、向死而生的氣!”
她的語氣決絕:“所以,離開三皇子,算什么叛變?他除了會畫一張看似華麗,實則虛無縹緲的大餅,用一個空洞的‘共治天下’的承諾來籠絡人心,他還會什么?苛捐雜稅,民不聊生;寵信奸佞,忠良蒙冤;為達目的,甚至連弒君殺父,殘害兄弟之事都做得出來。跟著這樣的人,你楚懷瑾,縱有經天緯地之才,安邦定國之志,最終也不過是他權謀棋盤上一顆比較重要的棋子罷了。你永遠,永遠也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那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的清明天下!”
這番話,炸響在楚懷瑾的耳邊。
他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眼中對理想世界的熾熱渴望。
沈桃桃站起身,俯視著他。她的身影在燭光下顯得異常高大,她向他伸出手。
“楚懷瑾,”她的每一個字都如同誓,砸進楚懷瑾的靈魂深處,“你,跟著我。”
這簡單的五個字,卻比千軍萬馬的呼嘯更具沖擊力。
“我沈桃桃敢保證,”她的目光如炬,“只要你真心歸附,我必給你應得的榮耀與地位,讓你不再需要藏在陰謀里茍活,讓你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之下,去施展你的抱負,去實現你的理想,為我們腳下這片土地上的黎民百姓,真正地謀一個太平盛世。這,才是真正的‘共治天下’!”
“跟著我……”
這三個字,像是絕望深淵中垂下的一根繩索,在楚懷瑾死寂的心中,扯出了希望。
他望著眼前這個女子,她或許沒有三皇子那般顯赫的出身,沒有那般玩弄權術的手腕,但她有一種東西,是三皇子永遠也不會有的,一種對蒼生的悲憫與擔當。
她的眼眸清澈而堅定,里面沒有算計,沒有利用,只有一片赤誠的并肩作戰的邀約。
鬼使神差的,他點了點頭,“……好。”
一個字,將過往一切榮辱陰謀都拋在身后。
然而,就尾音尚未完全消散在空氣中的剎那。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