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媛不勝酒力,喝了兩杯就有些發暈,寶兒端了茶水遞過去,小心的布菜,這也是管事嬤嬤教導的,她眼角余光瞥到隔壁趙良媛那邊,發覺伺候的都差不多,頓時放下了心。
酒過一輪,外間傳來一聲通報,本來有些嘈雜的大殿頓時安靜下來,寶兒順著眾人視線看去,見殿外大步走來一個滿身青黑盔甲的將軍,帶路的侍官將人領到大殿正中,那將軍從容不迫把兜鍪取下,露出一張英武端正的臉龐,單膝跪地行了一個武將禮。
“臣姬鎮拜見陛下,呼延之戰一別經年,臣幸不辱命,取來呼延王首級,為陛下千秋賀。”他話音剛落,身后小將就將手里的東西交給了侍官,恭恭敬敬再拜。
自從大將軍進殿,宴席中就沒有了聲音,寶兒也好奇的偷摸看,但沒想到大將軍帶來的不是賀禮,而是人頭,她手抖了抖,很快定住了,李良媛卻是毫不猶豫的皺眉,露出厭惡的神色來。
侍官將盛放著首級的錦盒呈上,李湛英面不改色的接過,見應天帝沒有反對,微微垂下眸子,將錦盒打開,呈給應天帝看。
錦盒里安安靜靜的躺著一顆首級,上京一路顛簸,首級的賣相不太好看,但能看出是做過處理的,應天帝認得這副面容。當年他剛剛登基沒有多久,內憂外患,只能送出公主向呼延和親,就是這個首級的主人洋洋得意的娶走了他最小的妹妹。
深吸一口氣,應天帝道:“金華公主的后人可帶回來了?”
“翁主正在殿外等候,另有呼延王與王妃所生三子二女,臣本想一并殺之,翁主以命相護,只能將人一起帶來,交由陛下處置。”
應天帝點點頭,讓人賜坐,侍官將姬鎮引到太子下首,太子連忙起身行了半禮,恭恭敬敬喚了聲岳父,姬鎮面色不變,坦然受之。
寶兒十分新奇,東宮里太子就是天,她還從來沒見過太子對一個人這樣恭敬過,目光悄悄的落在了姬鎮身上,還沒看清,姬鎮銳利的視線就朝她逼來,寶兒嚇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卻是再也不敢抬頭了。
瞥見自家女兒身后兩個席位,尤其是李良媛明顯的凸起來的小腹,姬鎮的臉色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捏著酒盞的手略微緊了緊,姬婉察覺到了,對著姬鎮滿不在意的笑了笑,起身給他斟酒。
先帝后宮只得昭文皇后一人,所生子女都是一母同胞,金華公主前些年病逝呼延,只留下一個女兒,無論是應天帝還是景王,都有些感慨,姬鎮落座之后,應天帝很快就讓人把金華公主的女兒帶上來。
伴隨著殿外的腳步聲,兩個侍官在前,引著一個穿著大寧服飾的少女進來,那少女走路的姿勢十分別扭,看上去是剛剛才學的規矩,但沒有一個人笑話她,景王笑瞇瞇的神色都收斂了些許,似乎透過這個少女就能看到那個豆蔻之年遠嫁他鄉的妹妹。
應天帝難得的起了幾分慈愛之心,語氣輕緩了些,道:“平身吧,上前來,讓朕好好看看你。”
那少女卻不動,直到身后的侍從小聲的嘰里咕嚕對她說了些什么,才眨了眨眼睛,大步走向應天帝。靠得近了,眾人才發覺,金華公主的女兒長相完全就是個胡人的樣子,皮膚粗糙,頭發打卷,也只有那雙黑色的眸子才能勉強有些寧人的樣子。
應天帝卻慈愛的很,發覺少女聽不懂他說的話,轉而去問侍從,“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侍從用半生不熟的漢話答道:“回陛下,公主的名字是薩娜,已經在草原度過了十八個冬天,美麗的金華王后給薩娜公主起過一個漢名,叫念寧。”
應天帝沉默了許久,道:“好名字啊……”
景王盯著薩娜看了許久,忽然低笑一聲,有些意興闌珊的別過眼去,似乎這個妹妹生的女兒還不如殿中龍紋柱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薩娜公主在侍從的提點下對著應天帝行禮,頭還沒低下,就忽然大叫了一聲,然后發了瘋似的想要跑出去,侍從連忙攔住她,用呼延話嘰里咕嚕的安撫著,薩娜公主小聲的說了幾句呼延話,同時盯著宴席的一處,烏黑的眸子里盛滿了驚懼。
應天帝看去,只見姬威靠坐在座位上,正提著酒壺給自己斟酒,不由問道:“薩娜怎么了?她認識寧驍侯?”
“陛下不知道,這位薩娜公主的夫婿名叫阿賽,是呼延的大將,好虐俘虜,好吃人肉,末將破王庭那日就讓人把這個狗賊捆在他平日煮食人肉的大鍋里,活煮了喂給呼延俘虜吃,大概薩娜公主也在那些俘虜里面吧。”
姬威似笑非笑的說著,簡直像是開玩笑的語氣,然而看著薩娜公主驚懼的幾乎死過去的眼神,眾人還真沒有把這個當成玩笑的。
李良媛本來正在小口的喝著鮮鹿肉煮的湯,猛然聽了這話,腦子一陣眩暈,哇的一口就吐了出來,寶兒連忙拿帕子給她擦,還好李良媛并不是宴席上反應最大的,坐在陛下身邊的淑妃娘娘差點沒把酒盞潑在自己身上。
姬鎮瞪了姬威一眼,姬威對他咧開嘴,笑道:“末將已經給公主賠罪過好幾回了,不過公主好像并不是很想見到末將。”
應天帝還從來沒見過姬威這樣的人,但人家都說了,那就是個好吃人肉的瘋子,說他對公主大不敬?就薩娜這副鬼樣子,誰知道她是金華公主的女兒?沒當成胡人砍了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