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燕的結果如何沒人知道,被姬威的親兵拖下去之后就沒有消息了,后來白鵲又來找過寶兒幾次,寶兒忍住了沒理她,事情漸漸的也就過去了。
梨花院的梨樹被砍了重新種上迎春樹,只是仍舊叫梨花院,也不知道是哪一天,院里的迎春樹就全開了,嫩黃黃的花朵飄灑開來,前院后院到處都是細碎的落花,旁人看來詩情畫意,但對宮人們來說,又是一樁累人的差事。
原本開春東宮要多一個側妃主子,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并沒有成,應天帝親自賞了太子兩個秀女做良媛,聽說一個是工部侍郎的女兒,一個新科狀元的妹妹,都生得如花似玉。
春雨連綿,長青打著傘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寶兒趁著最近的閑暇功夫,把賬本上的字都差不多認全了,還從王容那兒借來一本詩經,讓長青教她認別的字。
炭盆放在床下,積了一層薄灰,關上門,微涼的春雨就被擋在了門外,長青攏了傘,搭在墻角,深黃傘面上雨水滾落,在周遭青石的地面上蔓延開,滲透進縫隙里。
寶兒眉眼彎彎的招呼長青過來吃飯,輕咳一聲,把一碟色香味有別于膳房的魚香茄子放在長青的碗筷旁,那碟魚香茄子通盤純黑,泛著油光,一看就知道出自誰的手筆,長青不由得失笑,還是認命的坐下來。
“月底寧驍侯就要搬去侯府了,本來想著梨花院空下來正好讓你躲清閑,但是新主子那邊人手不夠,梨花院要閑置,所以想問問你,覺得哪個主子好一點?”
寶兒看著長青,不假思索的說道:“你說,我聽你的。”
一口茄子下去,辣氣沖天,長青面不改色的吃完,端起茶喝了一口,在寶兒亮晶晶的眼神里,緩緩說道:“趙良媛看著傻氣,不太苛責身邊人,本來是個好去處,但她的兩個陪嫁丫頭大概是家中長輩給的,利害得緊。李良媛是書香門第出身,素來清高,目下無塵,秋節院的宮人都對她有些意見,但我建議你去李良媛身邊。”
“聽說李良媛的脾氣不好……”寶兒眨了眨眼睛,很快就在長青似笑非笑的神色里反應過來,“真的脾氣不好的主子,就不會有這個名聲傳出來了,對不對?”
就像殺人不眨眼的寧驍侯,梨花院根本就沒人敢多一句嘴,更別提背后傳出他殘暴的名聲來了,李良媛與其說是脾氣不好,還不如說是沒有手段,管不住底下人。
長青見寶兒眼睛亮亮的,像是鈴鐺兒在求愛撫求夸獎的樣子,忍不住莞爾,抬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殿下雖然常去趙良媛處過夜,但一個是消遣之用,一個卻被當成心底知音,在秋節院比叢春院安全得多。”
寶兒被拍了頭,臉頰紅紅的,躲開長青的視線,拿了貓食去喂鈴鐺兒,貓食是問過膳房的師父弄的配方,一些肉碎伴著骨粉捏成一個個小團子煮熟,可以喂好幾天,鈴鐺兒喜歡極了,只是平日里還是愛湊到長青碗邊蹭上幾口。
吃完飯,寶兒自告奮勇的去洗碗,長青也不再像以前一樣攔著了,去鋪了床,看到床上并排的被褥,不由得嘆了口氣。
妥協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寶兒是個實心眼的丫頭,偏偏還自以為聰明狡猾,大約是第一回仗著生病賴在他床上又睡了一晚的原因,她心里就有了認知,裝病被識破就真病,大冬天拿著冷水都敢往身上澆,他實在怕她把自己折騰出毛病,只好讓她賴著。
這一賴就賴到了春天。
洗漱完,長青和寶兒并排靠坐在床上,翻著詩經,長青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寶兒一個字一個字的跟著讀,讀完今天的,又抽查了一遍昨天的。
“這些我都會讀了,我想學寫嘛。”寶兒抱著長青的胳膊,“我還沒看過你寫的字呢,一定比我哥好多了!”
長青失笑:“你會看字跡嗎?”
“嗯,我知道什么字叫端正,什么字叫鬼畫符!”寶兒不想丟了面子,撐著說道。
不想戳穿她,長青披了件衣服去拿紙筆,順手寫了字,拿著回來,寶兒盯著看了半天,對“兒”有種莫名的熟悉,她一拍腦袋,“這是我的名字?寶、兒。”
長青這才想起自己教了她那么久的字,卻忘了教她名字,忍俊不禁,把寫著寶兒兩個字的紙給了寶兒,讓她拿著看。
寶兒反反復復的盯著那兩個字,直到入睡還在念著,她的睡姿很老實,除非是故意的才會越過被褥的界限碰到他,然而從一開始的僵硬到不自在再到習慣,長青不知道自己的底線還能低到什么程度。
借著月光看了看睡夢中的小姑娘,長青摸了摸她的頭發,低低的嘆了一口氣。
宮里太冷,身邊睡著個人,暖得讓他幾乎以為是場黃粱夢。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