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道身影真的是很熟悉。
見裴桑枝神色有異,榮妄臉上的笑意一斂,當即停步,循著她的目光望去,壓低聲音不解道:“怎么了?秦王……可有哪里不妥?”
秦王乃陛下中宮所出的嫡長子。
如今朝野上下皆有共識,觀望多年后,陛下終于萌生了立儲之意。
而其中,秦王正是呼聲最高的那一位。
與隨慶平侯府覆滅而徹底失勢的恒王截然不同,秦王生來便身份尊貴。他既為嫡長,名分已定,母族權勢亦如日中天,天然便立于奪嫡之爭的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只要秦王自身不犯大過,其他皇子又無德才卓絕、光芒萬丈者,他的地位便穩如磐石。
裴桑枝倏然轉向他,搖頭道:“不對,不是秦王。”
她指尖微抬,示意他留意:“看后面那躬身低頭的太監,此人……總感覺有些眼熟。”
榮妄眉心微動,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沉聲道:“抬頭!”
話音落下,那太監身形一僵,非但不抬頭,反將臉埋得更深,身側的拳頭死死緊握,連臂膀都因隱忍而微微發顫,似是受了極大的折辱。
榮妄見狀,當即向秦王挑眉道:“秦王兄,你這貼身內侍好大架子,莫非本回應請不動他抬頭?”
秦王對榮妄意有所指的話倒也沒有動怒,而是抬眼反問道:“榮表弟此舉何意?難道是本王這內侍,何處得罪了你?”
榮妄眸光銳利地盯了那太監片刻,方嗤笑道:“乍一看,倒像位舊識。”
他話鋒一轉,似在自語:“不過……定是本國公看走了眼。我認識的那人,雖是旁支庶子,卻也是正經官宦出身,自幼讀書,自有功名在身。即便再如何落魄,也斷不至于淪落到凈身入宮。更遑論,按宮里的規矩,豈會收他這個年歲的太監?”
話至此處,榮妄話音微頓,隨即語調一轉,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秦王兄貴為中宮嫡出,來日入主東宮亦非不可能。正因如此,留在身邊伺候的人,更該細細查清底細,深思其用意才是。若被某些居心叵測之徒鉆了空子,重蹈了恒王覆轍……”
他聲線一沉,意味深長地落下最后四字:“悔之晚矣。”
罷,也不待秦王回應,他便草草一揖,隨即拂袖轉身,揚長而去。
秦王對榮妄這副目中無人的姿態早已不以為忤。
他反而覺得,榮妄越是如此,越顯出其識趣與清醒:他清楚地知道榮國公府該站在何處,行自有分寸,絕無僭越之心。
秦王目光落回身側那羞憤難當的內侍身上,疑惑道:“你與榮國公……是舊識?”
內侍低眉順眼,聲音壓得極低,如實回稟:“奴才……曾與裴女官定有婚約。”
“想來,正是因為這層緣故,榮國公府才會對奴才……多有關注。”
秦王聞,眉峰微動,眼底掠過一絲真實的訝異。
他沉吟片刻,方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冷靜:“榮妄的家世品貌,皆遠在你之上。裴女官身為永寧侯府唯一的嫡女,婚事講究門當戶對。她家與你退婚,縱有嫌貧愛富之嫌,卻也合乎常理。”
他語氣微沉,帶著告誡的意味:“既然婚約已解,外界亦無太多風聲,此事便不必再提。”
“一來,有損裴女官清譽。”
“二來,你若對上她,無異于以卵擊石。”
“若當真惹怒了裴駙馬與榮國公,屆時即便本王有意回護,只怕也力不從心。”
秦王末了輕聲補了一句,似嘆息又似提醒:“裴駙馬論的是輩分,榮國公憑的是圣心,皆是龐然大物,撼動不得。”
內侍垂首不語,唯有那雙緊攥的手,指節幾度蜷縮又松開,最終只化作一句低啞的回應:“王爺教訓的是……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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