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周域目光蹲在大殿一側赫然在立的那排水墨屏風上。
他心下澄明,卻偏要明知故問地揚聲道:“今日這苦主,竟要隱于屏風之后?莫非其身份……有何不便在人前露臉之處?”
他自是清楚,水墨屏風后的人是榮老夫人。
昔日的鳳閣舍人,自榮后薨逝便辭官離去。
而今朝,在這華宜殿上,她卻只能隱于水墨屏風之后,淪為一位可聽不可議、更不得露面的旁觀者。
這群老東西,簡直如驚弓之鳥,對任何與榮后親厚的女子都忌憚至極。
不過細細琢磨,這倒也不奇怪。
試看榮青棠、清玉大長公主,乃至纏綿病榻的向蓉月,哪位不是才智卓絕,令天下須眉汗顏?
這一排水墨屏風,是這群老東西嚴防死守,杜絕榮青棠干政的可能,也堵死榮青棠涉足朝堂之路的防線。
可他偏要為榮青棠爭一個堂堂正正!既要面圣議政,就該在這華宜殿上光明正大地進行。
她與他同為臣子,如今又同是致仕之身,依理依情,都不該厚此薄彼,這才是一國法度應有的公允。
憑什么榮青棠就要被區別對待!
屏風后,傳來榮老夫人含笑的溫然語聲:“有勞周老大人過問。”
“是老身。”
“不期然能在陛下的華宜殿上與故人重逢,實是一段難得的緣分。”
周域聞聲,當即躬身作揖:“原是榮老夫人。”
然而,話音未落,他像是驟然想起了什么,臉色猛地一變,聲音駭得拔高了好幾度,變得結結巴巴:“是……是……是你敲了登聞鼓!”
“普天之下,何人能讓你……”
說話間,周域仿佛夢游般,神昏意亂,腳步不受控制地向前挪去,渾然不覺自己已轉入了屏風之后。
“周老大人。”榮妄的聲音自屏風后響起,如水擊寒玉,清洌洌地穿透而來,帶著一股明朗少年的昂揚意氣。
周域如夢初醒,喃喃道,似是在自自語,又像是在講給大殿里的所有人聽:“一位曾為鳳閣舍人,執掌詔令、年末考核百官。一位是現任御史臺御史,身負監察之責。以此身份,在這華宜殿上面圣陳情,本是天經地義!即便是敲登聞鼓告御狀,也是正大光明之舉,何須隱匿于這屏風之后?”
“若今日之景傳揚出去,天下人將那“刻薄寡恩、容不下功勛老臣”的污名冠于陛下之身,做臣子的萬死難辭其咎!”
周域大步流星繞過屏風,揚手指向殿中一眾老臣,痛心疾首道:“諸位皆非初入仕途的愣頭青,俱是宦海沉浮數十載的老臣!此事事關陛下圣譽,事關天下民心,怎可緘默不語,不向陛下直進諫,反而聽之任之,坐視其發生!”
“尸位素餐!”
“德不配位!”
“吾輩不恥!”
被周域這般劈頭蓋臉一頓痛斥,一眾老臣頓時面紅耳赤,老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覺兩頰火辣辣地燒,窘迫得抬不起頭來。
羞惱之余,心頭更是火起,這周老匹夫,果然又要做那損人不利己的混賬事!
他這番毫不留情的話,將他們這群兢兢業業一輩子的老臣,與那些遺臭萬年的佞臣歸為一類……
實在可恨!
簡直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