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妄輕嘆一聲,搖頭道:“據暗哨來報,楊二少夫人平日里不過是在府中相夫教子,侍奉婆母。這段時日里,除了隨慶平侯夫人入宮向楊淑妃請安那次,幾乎不曾踏出府門半步。那日在淑妃宮中,也不過停留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告退了,期間始終未離淑妃宮殿半步。”
裴桑枝眉心越蹙越緊,無意識地咬住下唇,那股縈繞心頭的不安愈發強烈。
似乎有什么至關重要的線索,正從她指縫中悄然溜走。
她到底漏掉了什么!
裴桑枝索性將雕花木窗一把推開,寒風裹挾著細雪呼嘯而入。她大半個身子探出窗外,任由冰涼的雪花撲在滾燙的面頰上,刺骨的寒風擦過肌膚。
這股凜冽的寒意卻似一劑良藥,讓她混沌的思緒漸漸澄明如鏡。
驀地,裴桑枝瞳孔微縮。
是了,她竟將六公主謝寧華遺漏了。
在榮妄的描述里,是恒王討得了楊淑妃的歡心,楊淑妃先與恒王達成一致,后由楊淑妃出面牽線搭橋,將恒王引薦給慶平侯府。至此,膝下無子的楊淑妃正式有了參與奪嫡之爭的機會。
那六公主呢。
千嬌萬寵,最得圣心的六公主呢?
偌大的上京城,人盡皆知,元和帝最是疼愛六公主,凡有什么好東西都是先緊著六公主的。
可這般捧著四海風華養出來的天之驕女,當真會甘心做楊淑妃掌中那枚任人擺布的棋子?
她見過金鑾殿上群臣俯首的威嚴,賞過上元夜萬盞明燈為天子而燃的盛景,這樣的眼界,怎會俯就于替那平庸無奇的恒王作嫁衣裳。
尤其是,在楊淑妃決意與恒王結盟之前,六公主本是那個令恒王仰之彌高的存在。然而盟約一成,局勢驟變,昔日那些對她俯首帖耳、察觀色的人,轉瞬間竟能對她頤指氣使、發號施令了。
怎能甘心。
況且……
大乾出過女帝啊。
六公主的曾祖母,永昭長公主,于危急存亡之際力挽狂瀾,登基稱帝,主政三載穩定朝局,年號永昭。
六公主的祖母,元初帝,本是永榮帝的發妻,榮皇后,以皇后之身臨朝攝政,先是二圣臨朝,逐漸獨攬權柄十余載,在其崩逝后,永榮帝更是不管不顧地為榮皇后上皇帝冊文,祭告天地、祖宗、社稷。
某種程度上,大乾一連出了兩代女帝。
這種先例在前,意義非凡。
就像……
就像她的覺醒,何嘗不是受其影響。
就像那些依舊在官場沉浮,在商界馳騁的女子,何嘗不是因其受益。
六公主會不會想著,既然曾祖母可以,既然皇祖母可以,她為何不可以!
裴桑枝驀然回首,眼睛亮晶晶的:“榮明熙,你說,楊二少夫人背后之人,會不會是六公主?”
簌簌落雪染白了她細長的睫毛,晶瑩雪粒在她面頰上化作點點水光。可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明亮得叫人屏息的眼睛。
榮妄抬手,用指腹輕輕拭去裴桑枝面頰上化開的雪水,低聲道:“謝寧華?”
“中肯地說,六公主舉手投足間的氣度,倒比恒王更顯天家威儀。”
“當然,她跟在表叔父身邊耳濡目染久了,也更聰慧些。”
并非他對謝寧華存有多少好感,只是在他眼中,恒王從來都難堪大任。
楊淑妃是真的病急亂投醫了。
是騾子還是馬,根本不在意,只要膝下有個兒子就心滿意足了。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