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如同瀕死者抓住浮木般,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承恩公。只盼著這位在他面前曾陳詞慷慨、大有指點江山之勢的舅父,此刻能挺身而出,力挽狂瀾,讓他看到一線峰回路轉的生機。
可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秦王心頭猛地一沉,最后一絲僥幸也被擊得粉碎。
此時的承恩公早已不見平日氣焰,臉色比他還要難看,已是面如死灰,冷汗浸濕了衣領。
若非置身于大殿,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下,承恩公全憑一口氣硬撐著,怕是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早已癱作一團。
就這膽子,這心態,怎么反倒不如他一個年輕人?
當初大包大攬時說得比唱得好聽,什么天塌下來都能頂住,如今那天真要塌了,擔當又躲到哪里去了?
倘若外祖母在此……以她老人家之能,可否穩住眼前混亂的局面?
秦王那求救般的恐懼眼神太過赤裸,承恩公心頭一凜,想裝作視而不見,卻也只能硬著頭皮接下。
情急之下,承恩公的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牽動,在最不恰當的時候,扯出了一個試圖安撫、卻十足諂媚的笑容。
秦王心頭猛地一堵,此刻什么輩分禮數、親疏遠近都顧不上了,只想當面啐罵,與這愚不可及的蠢貨徹底劃清界限。
他曾被父皇親手牽引,一步步踏上御階,站在那天下至高位置的一側聆聽圣訓。
因而他再清楚不過,這滿殿臣工自以為隱秘的一舉一動,實則都被那高踞座上之人,一覽無余地俯瞰著。
成老太爺死了,被他們逼的血濺金殿,他的舅父卻在笑……
父皇看在眼里,會作何想?
會不會認為他們是洋洋得意,有恃無恐?
又會不會覺得,他們正在欣賞自己一手釀成的局面?
那抹討好的笑剛在嘴角牽起,承恩公便已驚覺不妥。可他臉上的肌肉早已僵硬,只能拼命地把頭往下壓,讓整個身子瑟縮一團。
那模樣,活似一只受驚的鵪鶉,更像一具斷了頭的尸身兀自搖晃。
此事之重,斷不能盡數壓在秦王一人肩上。
他根基尚淺,未徹底成氣候,如同一個捏造的泥人,根本承受不住這般重壓。
一旦落下,便會如泥人遭遇狂風暴雨,頃刻間土崩瓦解,最終從龍子鳳孫跌回布衣之身。
當了這么多年的國舅爺,雖聽了那么多奉承話,但,倒不至于連這點利害都掂量不清。
總要有人要為成二之死擔責的……
事實正如秦王所料,端坐御座的元和帝將臺下種種皆看在眼里,只覺一股寒意從心底漫起,徹骨冰涼。
失望……
失望透頂!
“成卿乃兩朝元老,忠心不改,為大乾鞠躬盡瘁,功績昭昭。而今多地百姓仍自發為其立生祠,今日他卻血濺金殿!此事如驚雷震于朝堂,朕心震悼。朕在此立誓,其冤屈,朕必當昭雪,以告天下!”
“朕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位天家貴人,與成卿那三房孫兒過從甚密,竟仿造其筆跡,偽作情箋,更企圖以此穢亂宮闈的污名,逼他就范!”
元和帝此話雖是問句,語氣里一片清明,毫無探尋之意。
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人精,自然清楚元和帝是在明知故問。
事已至此,秦王再硬著頭皮強撐也強撐不下去了。
秦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恨不能將心剖出以證清白:“父皇明鑒!那成景淮是自行找來兒臣府上,兒臣本不愿收他。奈何其母與母后的庶妹有舊誼,姨母她又深得祖母疼愛……是她去求了祖母為故人之子說情,要為其求一條生路,祖母應了……”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