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成景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底閃過惡毒的光,“您早已嘗過這剜心之痛的滋味了,不是嗎?看著心愛之人在他人懷中纏綿悱惻。”
成老太爺緩緩回神,目光沉痛而冰冷,只吐出四個字:“臭不可聞。”
他閉上眼,仿佛連多看一眼都難以忍受,重復道:“真真是由內而外,爛透了,臭不可聞。”
“不過,花時間又忍著惡心聽你這番話,也非全無價值。最起碼,治好了我心底對你最后一絲不必要的愧疚與不安,從此……藥到病除。”
畢竟,世間罕見有人能手刃至親而坦然無愧,心中不曾泛起一絲波瀾。
話音方落,成老太爺猛地起身,袖口處寒光一閃。
成景淮心頭一凜,下意識便要閃躲。
可他從前不過一介文弱書生,所謂的游歷亦有仆從、書童跟隨,手無縛雞之力。如今更是重傷初愈,又凈身伺候人,身子早已虧空。
而成老太爺,卻是修過堤、剿過匪,致仕后仍按道家法門日日勤練不輟。他雖年邁,身手卻比尋常壯年更為敏捷利落!
最先傳來的是一道奇異的冰涼觸感,緊接著,火辣辣的疼痛才猛地炸開。
成景淮下意識伸手去摸,只觸及一片黏膩滾燙的熱意……
是他的血,正不受控制地汩汩涌出。
他還來不及反應,溫熱的液體已經迅速浸透了他的前襟。
不……
不是來與他談判的嗎?
不是來勸他迷途知返的嗎?
不是要共商秦王之事……
這,這跟他預想的完全不同啊。
老太爺莫非是瘋了?竟敢在秦王府內公然殺人!
他雖是成家子弟,可如今更是秦王近侍!如此明目張膽地取他性命,若秦王借題發揮,往重了說,這便是在秦王的地盤上行刺!
成景淮死死捂住脖頸,雙眼瞪得幾乎裂開,嘴唇徒勞地翕動著。他竭力想發聲,可脫口而出的,只有那壓抑的、破碎的嗬嗬聲,與汩汩涌出的鮮血。
“為……”
“為……什……么……”
成老太爺緩緩擦拭著匕首上的血,聲音淡漠的像是穿廊而過的風,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昔日種下的孽因,今日由我親手斬斷,正當其宜。”
“腳步快些,興許還能在黃泉路上,追上你那作惡多端的父親,父子團聚。”
成景淮:“就……就因為……清……”
成老太爺:“因為你該死。”
他也該死。
“還有,我從未想過要將清玉大長公主拉下云端。我但求她事事順遂,但求她永遠風風光光,但求她權柄在握……我寧可仰望她一生,也絕不忍見她如無根浮萍,漂泊無依。”
他沒有機會好抱得美人歸嗎?
他有的。
但,他不舍得見清玉有一絲一毫的為難和勉強,也愿意讓清玉選擇在清玉自己看來更好的那條路。
所以,他義無反顧地追隨清玉的選擇。
所以,他將自己的心意藏了一輩子。
成景淮的眼睛越瞪越大,眉頭無意識的皺著,眼底的光卻越來越散,越來越淡。
他想不通。
他至死想不明白。
渴求之物,不應該竭盡全力地占有嗎?
若是占有不了,那就該摧毀,即便看著一地的狼藉,也總勝過獨自忍受求而不得的煎熬,還得望著對方與人相親相愛吧。
他的意識,混同著生命的溫熱,一點一滴流逝殆盡。所有不甘的疑問,終是沉入了無邊的冰冷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