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松松垮垮的眼皮微微顫動。
若說懷念,倒也談不上多懷念。
若說愧疚,更談不上多愧疚。
那些年在侯府養尊處優的日子,猶如泡在蜜罐里一般甜美,她哪還有閑心去想那個被親兒子沉尸河中的舊相好?
她甚至早已記不清那人的模樣了。
不過話說回來,一個粗人能與她這位堂堂侯府老夫人有過一段情,難道不是祖墳冒青煙的造化?
什么值不值得?
自然是值的。
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
這些話,自然不能對她虧欠甚多的“兒子”明說。
俗話說: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雖說她心底嫌棄這個兒子不成器,除了惹是生非、敗家揮霍外一無是處,可也許正應了那句“遠香近臭”。
若真要她徹底舍棄這個兒子,她也狠不下這個心。
可……
左右侯府世子之位,風險實在太大了。
今時不同往日。
侯府中再也沒有那位執意要過繼香火的太夫人,更不會再有人能豁出性命,只為鋪平這條過繼之路。
“你吼什么吼,這件事情急不得,必須得從長計議。”
“野兒子”的耐心徹底耗盡:“什么從長計議!再計議下去黃花菜都涼了!我只知道先下手為強,后出手遭殃。”
他啐了一口,又恨恨道:“鄉下有句老話:磨磨蹭蹭,連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老夫人只覺眼前一陣陣發黑,心中又一次涌起悔意,當初為何那般倉促,將小兒子交給一個如同睜眼瞎的老仆撫養,竟養成如今這般討債鬼似的模樣,日日回來折騰她!
上輩子欠了他嗎?
“兒啊,你仔細想想,就算我們真冒險除掉了裴臨允,他也未必肯將你過繼到他名下。你們本是同輩兄弟,你更非裴家血脈,他怎會輕易松這個口?”
誰過繼,會選擇過繼兄弟的。
“野兒子”脫口叫道:“娘!您之前被永寧侯拒之門外、罵他不孝的時候,不是親口說過,他可有把柄在您手里!”
“既然有把柄,還怕他不乖乖聽話嗎?”
“娘,您拿出些手段來。”
老夫人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她真不該在氣頭上口不擇,將那些本該爛在心底的話說出口,讓這孽障一字不差地聽了去!
“野兒子”絲毫未察覺老夫人已經悔得腸子都快青了,仍自信滿滿地說道:“娘,就這么定了!兒子我先設法除掉裴臨允,您則拿捏住永寧侯,逼他低頭,讓他答應過繼于我。”
老夫人瞠目結舌。
這就定了?
誰定的?
跟誰商量過了?
“你可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惹上一身腥臊,再被京兆府抓進大牢,我這棺材本兒,可再撈不動你第二回了!”
“還是讓我來想辦法,務求一擊即中,還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你別給我幫倒忙,拖后腿。”
“野兒子”高聲應道:“都聽娘的!往后我一定好好孝順您,您想要什么,我都給您捧到跟前,再給您尋上十個八個身強體壯的漢子,日夜伺候!”